她找刘全寿做什么?
程家的事,她不来求他,反倒舍近求远去求一个不能做主的刘全寿?
皇帝抿唇,沉默片刻,站起身,绕出御案:“程家的事,让她来问朕。”
望着皇帝走出去的背影,刘全寿神情微变,眼尾褶子里藏着笑意。
嘴里说着让娘娘来问,腿脚却诚实得很,自己巴巴过去让娘娘问。
本以为皇上能多忍几日,不去见娘娘,如此,才不会对程家心慈手软。
哪知道,这才一日,皇上就坐不住了。
想想昨夜紫宸宫里辗转反侧的动静,刘全寿摇摇头,轻叹一声。
作孽啊,皇上喜欢谁不好,偏喜欢乱臣贼子之女,这不是跟自个儿过不去吗?
走到院中甬道上,迎面遇到从宫外回来的姜远。
姜远疑惑地望着皇帝,皇帝却没停下来听他禀话,而是径直越过他往外走。
有急事?那他手上的事待会儿再禀也成。
侍卫走在最后,又故意落后两步,凑近姜远问:“姜统领,宫里这两日进刺客了?哪天的事?怎么属下们都没听说过?”
若真有侍卫闯进来,便是他们失职,侍卫战战兢兢。
“什么刺客?你小子从哪儿听来的谣言?”姜远只觉莫名其妙,宫里进没进刺客,这些日夜巡逻的禁卫,不是该比他更清楚吗?
侍卫长挠挠后脑,一脸茫然:“皇后娘娘说的啊。”
已行至宫门口的皇帝,骤然停下脚步,回眸:“皇后都说了什么?”
以皇后的性子,该不会无缘无故与侍卫们搭话。
侍卫哪敢隐瞒,从皇后送茶,再到姜远抓刺客,一句一句禀明。
姜远、刘全寿听得一头雾水。
唯有皇帝,立时明了。
他的小皇后果然聪慧,竟想到这样的法子试探!
她是不是还以为,夜里的侍卫是姜远?
找刘全寿,不是为了程家,是为了打探姜远的事?
皇帝气笑了。
他咬了咬牙:“姜远,跟朕往坤羽宫走一趟。”
不多时,坤羽宫外传来给皇帝请安的声音,有侍卫的,有宫婢的,此起彼伏。
程芳浓循声望去,微微错愕。
她找刘全寿,怎么来的是皇帝?
皇帝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不是刘公公,是一位身着银灰色云纹锦袍的男子,略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到过。
这打扮,他是宗室子弟?
忽而,程芳浓想起来了,她见过,在皇帝书房外!
可是,皇帝带着这个人来她这里做什么?
没等她想明白,皇帝已迈步进来。
那位眼熟的陌生男子留在廊下,并未跟进来。
“臣妾给皇上请安。”程芳浓福身施礼。
下一瞬,一股大力将她扯起来,重重扣入怀中。
程芳浓毫无准备,登时花容失色,鬓边步摇晃动的与她心跳一样乱。
皇帝冷眼盯着她,唇角噙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卿卿找刘全寿做什么?有什么想打听的,不妨直接问朕。”
程芳浓愣了愣,皇帝动怒,是以为她想打探程家的事,想为程家求情?
以他们之间的关系,难道她没有自知之明么?
“放手。”程芳浓不习惯他的碰触。
如今,皇帝已不必演戏给程家看,给宫人们看,还对她这般轻佻,程芳浓难以接受。
她挣脱他怀抱,退开两步远,手扶着落地花罩:“皇上误会了,我没想打听什么,也不敢为谁求情。我只是想着,溪云和望春伺候我,尽心尽力,想跟刘公公商量,给她们涨涨月银。尤其是望春,我想提她做坤羽宫的大宫女,和溪云一样。”
她竭力平复着心绪,尽量心平气和解释给皇帝听。
心中暗暗祈祷,皇帝莫要因为厌恶她和程家,迁怒溪云和望春才好。
皇帝的神情变化莫测,程芳浓看不懂。
但看起来,他似乎渐渐在消气?
她不敢确定。
“你找刘全寿,只是为了这些小事?”皇帝张了张指骨,又攥紧,一种让人牙痒痒的情绪无从发泄。
他暗自懊恼,又被她牵动心神,做出不理智的举动。
“是啊。”程芳浓愣愣颔首。
她小心翼翼的模样,看起来有些呆,却有一种惹人怜爱的情韵。
皇帝低笑一声,连他自己也说不上为何发笑。
“你是皇后,往后你宫里的事,自己做主便是。”皇帝克制着情绪,移开视线,淡淡道。
程芳浓知道,这些事本来是皇后能自己做主的,可她毕竟不是名副其实的皇后啊。
不知何故,皇帝愿意给她这样的权力,那更好,她接受就是。
程芳浓点点头,难得真诚向他道谢:“多谢皇上开恩。”
替溪云和望春道谢,谢他没有迁怒。
或许,望春说的对,他不是冷酷无情的暴君,只是她和程家正巧是他要除之而后快的仇敌。
如此,待她被废之后,是不是不必担心她们的安危了?
能了一桩心事也好。
皇帝能感受到她的情绪变化。
只是许她这样小的事,便足以让她欣慰么?
可她为何偏偏看不到,程家倒台,外头风声鹤唳,他将她好好护在风雨之外的这份苦心?
“姜远,进来。”
皇帝语气寻常,程芳浓却瞠目结舌,震惊得脑袋一片空白。
皇帝方才叫谁进来?姜远?是她耳朵出现幻觉了吗?
极度的惊愕中,她看到那身穿银灰色云纹锦袍的青年男子进来。
“臣姜远,参见皇后娘娘。”男子垂首,给她行了个跪地的大礼,甚为恭敬。
一直想揪出来,却总也见不到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程芳浓竟有些手足无措。
是夜里那个人吗?
程芳浓盯着他,只能看到他发顶,找不到丝毫熟悉的感觉。
不过,他们本就未见过面,算是陌生人。
“你真是姜远?”程芳浓听到自己语气僵硬吩咐,“抬起头来。”
姜远终于知道皇帝为何让他跟来了。
他在心里把皇帝骂了千百遍,终于还是咬咬牙,极为窘迫地抬起头。
方才隔着绮窗、庭院,瞧不清。
可眼下,殿内光线明亮,程芳浓瞧得分明,男子的相貌与皇帝并不相似,也不同于她曾在夜里触摸过的样子,是全然陌生的一张脸。
蓦地,程芳浓想起第一次在皇帝书房外遇到姜远的情形,与眼前的男子是有些像。
她认出了那身银鱼服,所以后来姜远就换了衣裳。
是皇帝的命令。
因为,姜远是与她毫不相干的一个侍卫,皇帝不想让她惦记这个人。
与她相好的,就是皇帝自己!
“嫂嫂可有事吩咐?赴汤蹈火,姜远绝不推辞。”姜远故意套近乎,以缓解彼此的窘迫。
程芳浓轻轻摇头,别开脸:“你下去吧,本宫没有要紧事,不耽误姜统领办差。”
听到对方退出去的脚步声,程芳浓心乱如麻。
显然,这姜统领是皇帝极信任倚重的人,情同手足。
难怪皇帝会想到借对方的名头。
她也能感受到对方的窘迫和气愤,事情与对方无关,皆是皇帝一手为之。
所以,真的是皇帝在与她欢好过后,站到帐外嘲讽她不知羞耻。
是皇帝碰了她之后,却吓唬她,说要让她生下侍卫的野种。
也是皇帝,一手心安理得将她搂在怀中,一手精心部署覆灭程家。
难怪他定要她系上红绸,难怪他从不在帐间开口说话。
“如今,可以相信朕了吗?”皇帝开口,打断她的思绪。
“唔。”程芳浓喉间涌上一股腥甜,伴随着无尽的羞耻与恼恨。
她冲动地扬起手,朝着皇帝脸上挥去。
被皇帝轻而易举握住,反剪身后,霸道地按入怀中:“你嫁的男人,并非病弱不中用,若还不肯信,今夜不妨一试。”
被稳稳禁锢住,感受到他抵在她后腰的指节,程芳浓深知男人身上蕴藏着怎样旺盛的力量。
夜里无数亲昵的画面纷涌脑海,程芳浓脸颊飞红,连脖颈、耳根也俱是羞恼的冶艳绯色。
天时地利,她一样不占,没有底气与他来硬的。
既杀不了他,也逃不开他,硬碰硬,无异于以卵击石。
方才,是她冲动了。
心内快速权衡一番,程芳浓整理好思绪,忍下喉间血气。
轻轻将他推开寸许,抚着平坦的腰腹,泪光盈盈:“臣妾肚子不舒服,皇上别伤着我们的孩儿。”
第30章
当心伤着他们的孩儿?
与她同房后, 他日日喝的药便换成了避子汤,他们哪可能会有什么孩儿?
皇帝端凝着小皇后的脸,不消思量, 便能洞悉她的意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