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却想,可别叫七公主缠着明怡,别将她家明怡给带坏了。
皇帝浑然不觉,笑道,“不会,七公主身侧有内监跟着,丢不了。”
随后松开七公主,坐直了身,笑容收敛,“你们出去玩吧。”
七公主带着明怡退了出来,不多时,其余女眷也悉数被遣离,便是内侍太监也均给使出去了,远远躲着不敢近前,交泰殿内唯剩帝后二人。
七公主前脚拉着明怡出了殿,后脚绕至交泰殿侧面,躲在窗棂下,静听里面的动静。
明怡见状,低声道,“殿下,你做什么?”这很不合规矩。
七公主指了指内殿,小声道,“你不懂,我娘不肯去琼华岛赴宴,我好不容易说动父皇来请她,我担心他们起争执。”
明怡听了便驻足未走,随她一道立在窗棂下,深深望了一眼殿内,交泰殿四面开窗,明晃晃的天光泼进去,将内里的摆设照得明明朗朗,西次间内搁置一座自鸣钟,自鸣钟往里,隔着一扇龙凤格扇门,隐约瞧见帝后二人端坐于宝座。
自众人鱼贯而出后,殿内好一会儿无人说话,
先有宫人奉了茶,皇帝静静掀着茶盖,吹了吹热汽,好半晌方开口,“怎么,不肯去琼花岛与宴?”
语气冷淡无情,不复方才半点温煦。
皇后也不曾瞧他,目视前方,一双眼空洞如深渊,讽道,“我嫡亲的儿子被关在王府,我却大张旗鼓在琼华岛与人为乐,粉饰太平,换你,心里能高兴?”
皇帝见她语气不善,停住动作,冷眼朝她断喝了一声,“谁准你这般跟朕说话!”
皇后也丝毫不给他情面,冷冰冰驳了他一句,“陛下准与不准,臣妾都是这般说话!”
“怎么,我李家死了个精光,儿子被圈禁,你还指望我笑脸相对?”
皇帝怒极,“李秀宁,你别不知好歹,李襄犯了何罪,你不清楚?叛国,那是诛九族的大罪,朕念你的情面,准你母亲住在侯府,李家偏房也只是除为庶人,不曾夷族,你还想怎样?”
皇后听他提起李襄,怒火一瞬被点着,斥道,“这不是李家长房都在战场上死光了,你无人可杀了嘛!但凡我兄长还有个儿子什么的,你一定赶尽杀绝,你晓得李家只剩下空架子,威胁不了你,索性做个好人,维持你明君的形象!”
“放肆!”皇帝气得胸口剧烈起伏,指着她一字一句道,“你别以为朕不知道,李家在外头还有个孤女,名唤李蔺仪,朕看在蔺昭的面子,一直未曾追捕她!”
皇后听到李蔺仪这个名字,越发放肆一笑,“你有本事将她抓来,一刀杀了呀,我就怕你后悔!”
皇帝只觉她不可理喻,不欲与之掰扯,“今日这琼华岛你去便去,不去,明日便等着朕的废后诏书!”
皇后丝毫不为所动,“你不必吓唬我,有本事杀了我,否则我不接受废后,”
“李家无罪,毓儿更无罪,你若想我赴宴,给你这个面子,把我儿子放出来!”
皇帝忍无可忍了,眼风劈过去,“他自比李世民,眼里哪有我这个皇父?我看他是被李襄给教养坏了!”
“你胡说八道!”皇后眼泪差点渗出来,又逼着自己生生忍住,往前拽住皇帝胳膊,逼近他质问,“他生出来时,你多欢喜呀,你视他如珠似玉,将他当储君培养,他是你一手教养出来的孩子,你真的信他会说出那般大逆不道的话?”
皇帝面无表情看着她,没接话,猩红的眸眼隐隐翻腾些许迟疑,可很快那抹迟疑被狠绝取代,“人是会变的,他起先多乖巧,可是后来,他时不时与肃州去信,与他舅父和表兄通往来,却不与朕说半句心里话……”
“那是因为你宠爱恒王,让他寒了心。”
“恒王也是朕的孩子,朕不该宠他吗?”
皇后听到此处,忽然泄气了般,慢慢松开他,回过神茫然地坐着,任凭泪水横陈,痛苦地捂着脸,
“……我的章儿还在,我何至于落到如今的地步……”
皇帝听了这话,心口也是一阵绞痛,
“若章儿在,朕也不愁无太子可立!”
………
“父皇和母后在我之前,生养过一位皇子,那便是我的嫡长兄,”七公主携着明怡缓缓迈出坤宁门,“听闻他诞生当日,天降五彩祥云,朝野视为吉兆,可惜生下来是个死胎,母后和父皇均悲痛不已,父皇特以太子之礼将之下葬,谥号章……
出坤宁门,前方便是御花园,哪怕在这样的寒冬腊月,御花园依然一片盎然景象,为了庆祝皇后寿宴,宫人将花房里培育的各色冬菊均给摆出来,随处可见姹紫嫣红。
明怡抬手,将横过来的树枝给拂开,目色怔怔道,“‘万物有序,道法终始为章,日月交辉,偏照天下为明’,倘若他在世,一定是一位极好的储君。”
七公主喃喃失笑,“可惜我没见过他,父皇曾道,他梦见过兄长的模样,而我生得与兄长有三分像,正因为此,父皇在一众儿女中偏宠我一些,我不敢想象,若兄长在世,父皇会何等器重他。”
“你说,这么好的兄长,怎么就死了……
明怡手尖一颤,心口滚过一丝极致的痛意。
第34章 妻美不敢认
已是午时初, 大多姑娘已陆续赶往琼华岛上的广寒殿,独少数与七公主交好的贵女在千秋亭里候着,七公主过去招呼她们, 谢茹韵带着青禾从亭子里退出来,悄悄拉着明怡避至一棵葱茏树下说话。
“你方才见了皇后?”
明怡点点头, “娘娘气色确实不大好。”
皇后的身子谢茹韵是清楚的, 她更关心另外一桩事,“她没认出来你来?”
明怡心情五味杂陈,笑了笑道, “她怎么可能认得出我?”
谢茹韵遗憾道,“也难怪,谁叫你一直在边关呢……哎, 蔺仪, 你为什么不与娘娘坦白, 若叫她晓得你回了京城,定很高兴。”
明怡不欲跟她扯这些,随口敷衍道, “我的身份毕竟有风险,一个不慎传出去, 你说皇帝是抓我呢, 还是不抓我?”
李家出事后, 是皇后抱着章明太子的灵位大闹御书房, 以死相逼,逼得皇帝将李家庶族迁出京城不曾下狱,可李家嫡枝就不一样了,李蔺仪是李襄嫡亲女儿,没道理放过她。
谢茹韵想到这一层, 顿觉自己大意了,“也对,没有什么比你的安危更重要,时辰不早了,寿宴将开席,咱们去琼华岛。”
顺着御花园出玄武门,再折向涉山门,便至琼华岛了,琼华岛坐落在太液池正中,有两座石拱桥可通岛上,其一是南面的太液桥,其二便是东面涉山门附近的涉山桥,文武百官从太液桥过,所有女眷打涉山门进殿。
今日皇后寿宴,贵客云集,禁卫军将整座琼华岛围了个水泄不通,长孙陵今日也当值。
自他从边关回来后,被授了个荫官,给塞进了虎贲卫,今日抽调三千虎贲卫戍卫琼华岛,长孙陵所带的五百人也在其中,哪有自己人查自己人的,何况长孙陵身份尊贵,真要携带些东西进宫是不难的。
所以明怡托长孙陵将那两个银环带进了琼华岛。
琼华岛人多不好说话,长孙陵刻意侯在涉山门附近,看着七公主等人过了涉山门,却没瞧见明怡主仆不由心急。
再过一刻钟便要开席了,这对主仆哪去了。
终于望见谢茹韵带着两位姑娘往这边来,他疾步迎上去,“谢二,明怡和青禾呢?”
身侧的明怡主仆:“……”
轻咳一声,青禾拍了拍他的肩,“我在这呢?”
长孙陵瞪大眼盯着她,难以想象素来满身女侠气息的青禾今日穿了一身粉裙,涂了胭脂,真真叫人大跌下巴,不过长孙陵不敢招惹她,硬生生维持住表情,客气夸道,“挺好,”
“那我师傅……
话音未落全,意识到什么,视线不由地往青禾身侧的明怡瞅去,第一眼被那眉间的炽艳给逼退回来,不敢看第二眼,僵直地挺在那,“不是,师父你怎么成这副模样……
明怡打扮得这样秀丽,比在他头顶轰个雷更叫他难以接受。
明怡气得一巴掌呼在他后脑勺,“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熟悉的派头,熟悉的风味,长孙陵找回了自己的师父,这才讪讪移目过来,“您下回别这么打扮。”漂亮地他不敢认。
青禾伸出手,“少废话,东西呢?”
长孙陵二话不说将胸镜下藏着的两个银环掏出来递给她,青禾也飞快地将之套在袖下,谢茹韵见二人鬼鬼祟祟的,问道,“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