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陵一愣,“这我不知道,巢将军只是想救李侯而已,他仿制令牌作甚?”
裴越道,“双枪莲花乃李蔺昭之遗物,巢正群有偷盗的动机。”
“但他没这个本事。”
这个罪名,长孙陵无论如何不能认。
“我最后问一次,双枪莲花你们拿了没?”
长孙陵斩钉截铁,“没有!”
裴越也不知信了与否,没再揪着不放。
半晌,叹道,“行了,你回去吧,耽误你用晚膳,回头我叫人准备食盒,你捎回去吃。”
长孙陵哪还有什么心思用膳,神情低落地点了点头,缓步往外走,走了几步,又回过眸,眼色寂寂望着他,
“表舅,我也知道自己不该掺和其中,可我实在没办法眼睁睁看着巢正群等人赴汤蹈火而无动于衷,那些死去的肃州将士也曾是我的战友,我是能耐不够,我是没有运筹帷幄的本事,但我也想凭我之力试图扭一扭这乾坤……表舅,您是三法司的分管阁老,您能帮帮我们吗?”
长孙陵从未这样低三下四与人说话,他素来是昂然的,肆意的,从不折一身傲骨。
但今日他却头一回带着恳求的语气与裴越说情。
脑海在这时浮现那张肃然冷静的面孔。
“你数次帮衬于我,难保不被裴越盯上,若哪日被他逮着,你千万别慌,先胡搅蛮缠一番,直到被他追问到不得已的地步,你便干脆和盘托出,将咱们的目的告诉于他,恳求他襄助,裴越素来不参与党争,叫他帮你不大可能,但此举意在釜底抽薪,将他一军,至少能扼住他查案的脚步,对着你与巢正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做到这些,恒王的事咱们就有法子推进,明白吗?”
接下来,明怡要将恒王拖下水,让李襄之案浮出水面。
裴越那么聪明,有他在,恒王的事,恐被他看出底细,但是有了长孙陵今夜这番“推心置腹”,裴越便可袖手旁观,不干涉他们的计划了。
明怡赌一把,赌裴越心存大义,不愿肃州军蒙冤。
你不是怀疑巢正群么,正好,今夜一股脑全怼到你眼前,看这案子你还查不查?
果不其然,裴越神情有那么一丝的凝滞,久久凝视长孙陵没接话,但最终他也没允诺什么,只道,“夜深,回去吧。”
长孙陵离开了,出裴府大门时长出一口气。
师父终究是师父,若非师傅未雨绸缪,今夜他还真糊弄不过去。
第54章 裴东亭,你找打?
长孙陵离开后, 书房内许久毫无声响。
裴越没再翻看文书,一人独自坐于案后,手臂屈在桌案撑住额, 似乎极为无奈地揉了揉,暗卫游七见他半晌未动, 送进来一壶茶, “家主,这案子还怎么查?”
裴越极为难得地反问一声,“你说这案子还怎么查?”
不好查, 也查不下去。
再查,真能牵连进一大堆朝官。
届时满朝文武,人人自危, 朝政乱套。
为了朝局平稳, 也不能再查下去。
“但是双枪莲花的去处还是要弄明白的。”
上不上报是一回事, 自己弄不弄楚是另外一回事。
总不能放任那么个人在京城搅弄风云,况且一旦他这边毫无进展,保不准皇帝将案子交给锦衣卫, 届时一上称,那可是千斤都打不住, 好歹将底细捏在自己手里, 回头皇帝问起来, 他也有的放矢, 做到进退自如。
“若我没猜错,双枪莲花定已落入莲花门之手。”
游七讶道,“何以见得?”
裴越接过他递来的茶,缓缓掀开茶盖,一阵氤氲窜上来, 模糊了他清俊的眉眼,
“以长孙陵和巢正群的手腕,拿不到奉天殿的双枪莲花,一定是莲花门的人进了京,坐在后方运筹帷幄,他们俩也不过是棋子而已,执棋人尚在暗处呢……”
游七问道,“那咱们要将他揪出来吗?”
“揪与不揪,不急着下定论,但好歹得知道他是谁?”裴越待茶凉了些,饮了一口,嫌今夜的茶烹得不太好,搁下了,“若你是莲花门的人,你进了京,会如何行事?”
“找帮手。”
“没错,李蔺昭是双枪莲花的传人,莲花门定与肃州军干系甚深,他们进京,一定寻肃州旧将帮忙,巢正群是其一,长孙陵也是其一,我可以断定,令牌由巢正群仿制,长孙陵在琼华岛一夜也为其奔波,所以,只需盯住他们二人,寻到他们交际重叠的那个人,便是真正的幕后黑手。”
裴越从未听说长孙陵与巢正群有往来,真正将他们二人牵上线的定是那个幕后人。
游七明白了,“那属下这就去安排人手,盯着他们俩。”
“记住,此消息不必与官署区互通。”
“属下明白。”
游七出去后,将书房的门掩好,可是这扇门很快又被推开。
裴越负手迈了出来,寒风四起,月色连天。
今夜十六,皓月当空。
已许久不见这般好月色了,明明朗朗倾泻一地。
远处的喧嚣依然在继续,可山石院这一带却静极了,像是被人世间遗落了,他倒是盼着被遗落,好远离世俗纷争,可惜有时,便是不遂人愿。
裴越绕出书房,打小门进入长春堂,沿着石径穿过一片小花园子便到了穿堂,廊庑下付嬷嬷带着几个小丫鬟不知在张罗什么,只听见她骂道,
“行了,小妮子们,都拿去分了吧,是少夫人好意,可都得记在心里了。”
“是是是……”
一个丫鬟眼尖发现了他,突然噤声朝这边跪下。
付嬷嬷会意这才扭头,见是他,高兴地迎过来,“家……
裴越平日不喜院子里嘈杂,非有资历的嬷嬷,其余丫鬟见着他都是往后院退的,一时间廊庑下就剩了他们主仆二人。
付嬷嬷迎着人往里去,见他似比白日换了一身,摸不准沐浴了不曾,便小声问道,
“家主,可要备水?”
裴越没接这话,而是问道,“夫人呢?”
付嬷嬷便知他洗过不再多问,“方才被沈家姑娘缠了一会儿,借口有事回了屋,如今正在里头歇着呢。”
因着是邻里,裴家也客气去帖,请肃州知府一家上门吃席,知府大人尚未回京,知府夫人念着前几日得了裴家照看,携礼登门拜访,沈燕期间便缠着明怡不放,吃席时当着荀氏的面喂了明怡几口酒,也把荀氏给醋上了,怎么一个两个地都打她儿媳妇的主意,走了一个谢茹韵,招来一个沈燕,都是酒蒙子。
幸在明怡调兵遣将,吩咐裴依杏等人招呼沈燕,自个儿借口待客便溜了回来。
裴越闻言摇了摇头,淡声道,“退下。”随后信手拨开珠帘,往东次间来,这一进去,便闻到一股浓烈的酒气,顿时皱了眉,一眼没瞧见人在何处,裴越立在正中低喝一句,
“今日可不是吃酒的日子,你又偷偷喝酒?”
方才已从长孙陵处得知底细,眼下也不过是故意吓她一吓。
哪知这一声出,没吓着旁人,反而吓着自己了。
只见那房梁上忽然落下来了个人,一身白衫如雪,衣摆随着她徐徐下落恍若盛放的花瓣,满头青丝似墨,散漫地铺在半空,酒壶里最后一点酒被她倒空,她失望地将酒壶扔地上,脚尖一点,这才落地来。
裴越属实被惊了下,又被气了一瞬,眼看她醉醺醺的,担心摔着,下意识又抬手去接,明怡就这么半跌半撞进他怀里,借着那股力道,推着他,双双跌靠在墙角。
明怡身子半由他托着,脸往前倾,红艳艳的唇瓣覆满了酒泽欺到他跟前,目光熏熏然盯着他薄软的唇瓣。
裴越看她跌跌撞撞的模样,便知喝了不少,嫌弃地看了一眼房梁,“你怎么上去的?虽说常有人擦拭,可到底比不得下头,你这么一上去,定沾了一身灰……”
明怡闻言,小嘴一咧,反而一笑,“没灰,干净着呢。”
“老实交代怎么上去的?”
明怡施施然扭头,往屏风下的四方桌一指,“爬上去的。”
“你不知道吧……”她拽住他衣襟,指尖轻轻在他尖锐的喉结打转,明亮的眼神带着醉意,“我过去便常躲在树上饮酒,他们抓不到我……”
裴越忍受着由她指尖带来的燥意,半揽半推将人往浴室送,“先洗洗!”
“我洗过……明怡现在就想亲他,长臂往他脖颈处圈来,裴越却是熟练地将她给扒下来,扶着她肩把人在怀里掰转过去,往前推,
“定沾了灰。”
“那你也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