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本来以为找到这里就不难了,结果问了一圈下来,没有人认识冠又青。
虞谷秋茫然道:“难道是那个人胡说八道骗了我们吗?”
汤骏年倒接受得很快:“没关系,那就不找了。反正这里也是个著名景点,被骗了也没什么损失。如果她没骗我们,我们应该不会来这里。”
虞谷秋立刻被说服了,开心起来:“没错,锻炼身体!”
两人立在正殿前,眼前正是一樽威严的神像,神像垂眉,令人肃然起敬。
虞谷秋下意识说:“既然来了,我们要不要拜一拜?”
话出口后,她又想起汤骏年是一个寄情于天文胜过宗教的人。他也许会对着一颗流星许愿,但不会对着佛祖低头。
她连忙补充道:“当我没问!你应该不会想拜……”
汤骏年却仰头看着佛祖半晌,出乎意料道:“拜拜也不错,任何可以让愿望完成的希望我现在都想抓住。”
虞谷秋不知道他口中的愿望到底是什么,但他最后跪向佛祖的姿态无比虔诚,握着香火的手高高举过头顶,额头磕向蒲团,很端正的三个叩首。
*
走出寺庙后,虞谷秋忽然拉住还要往前走的汤骏年。他没看清她在看什么,总之视线聚焦在远处,露出非常微妙的神色。
“汤骏年,那里有一片墓地。”她说,“那个人说冠又青‘住’在山顶,会不会是住在……那里?”
这个念头一出来,两人都毛骨悚然。
汤骏年迟疑半晌,决定道:“我去上面找一找,你在这里等我。”
虞谷秋咬咬牙:“不用,我才不怕鬼。”
他默了默,点出:“你身体现在在抖。”
“我那是冷的。”
他冷不丁握了下她的手。
“手心很热。”
“……”
虞谷秋从他手心里抽回手,继续嘴硬:“因为被我抖出热了。”
最后他们一起继续往上,山上的坟头东一块西一块,但并不潦草,能看到被人惦记的痕迹,摆放的水果,花,有的枯了腐烂了,有的还很新鲜,他们一个名字一个名字地看过去,在被阳光忽略的一处角落,他们真的找到了那个想找的名字。
他已经在两年前去世了。
明明是素昧平生的人,虞谷秋的心里头却泛上怅然。这股怅然是因为汤骏年,她想她能理解他为什么要来这里找冠又青。他仍在试图寻找和妈妈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丝连接,而这个连接如今也断裂了。
纵然汤骏年没有表现出什么情绪,他仅是蹲下身拔掉了坟前长势凶猛的野草。
虞谷秋也蹲下身帮忙拔掉一些,这个位置,她看见了墓碑角落小字的立碑人,是冠又青的姐姐。
脑海里立刻浮现那位挥舞锅铲一脸置身之外的女人——难不成竟然就是她吗?
没有答案,也并不重要了。虞谷秋回过神来,边拔草边咕哝:“早知道是这样,我们应该带点贡品上来……”
汤骏年微怔,仿佛被她的话点了一下。
他摸索着,从贴身的口袋里拿出那封妈妈未曾有勇气寄给冠又青的信,挑了块石头将信压在墓前。
“也许可以把这个当作贡品吧。”
两人又静静地站了一会儿,谁都没说话,要走时虞谷秋低低地说了一句:“这时候我真希望世上有鬼。”
汤骏年侧过脸问:“为什么?”
“这样他能看到这封信了。有些话错过了好可惜,当人的时候有那么多遗憾,那当鬼了是不是就好点。”
“谁知道呢,也许已经过桥投胎了。有些话不等做人的时候说,做鬼了就更来不及。”
虞谷秋听着,知道汤骏年是在说别人的事,但字字振聋发聩,每个字都说到她心里。她想自己隐瞒他的事是不是也只有当鬼的时候才有机会说,还是趁现在,趁一切还有转机的时候,说出来。
“汤骏年……”
他转过脸来。
虞谷秋对上他被余晖照耀到的,充满光辉的眼睛。
她偏过脑袋,哈哈一笑:“我肚子饿了,我们下山吧!”
*
两人本来还打算去镇上好好搓一顿,但下山之后都累得够呛。虞谷秋并没觉得下山轻松,阶梯的陡峭对于膝盖不好的人来说绝对是折磨,而对一个视力不好的人来说也需要高度集中注意力,汤骏年的精神比体力累多了。
于是他们一拍即合叫了外卖打算回民宿吃,没有什么比累了一天之后,在寒冷的冬夜里缩在民宿吃外卖更幸福的事了。
虞谷秋吃完饭洗完澡,后腰的酸劲泛上来,她不得不去床上躺一会儿,但躺姿都变得很痛苦,正换了个姿势趴着,房门被敲了敲,汤骏年在门外问:“是你叫的药吗?”
虞谷秋应道:“对,已经到啦?”
“嗯,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没事没事,我就是爬得腰疼,想说买药膏贴一下。”
虞谷秋披上外套拉开房门,伸手要接,汤骏年却将药袋往身后一撤。
她的手愣在半空。
“……你干嘛?”
“贴药膏不管用的。”他一扬下巴,“你来客厅沙发上趴着吧。”
“啊?”
“我来给你按不是更管用吗?”
他干脆劫持了她的药袋,先一步走到沙发边,撩起毛衣衣袖边抬眼看向还愣在原地的她。
“过来吧,虞谷秋。”
第58章
那六个字听在虞谷秋耳朵里好比海妖的歌声, 极具吸引力,又极具危险。
大脑发出红色警报,上回光是在店里随便让他按了几下脑袋和脖子她就想入非非, 她不能想象当他的手伸向她的腰时会怎样,完全不能!
坚定好意志回过神来的虞谷秋, 发现自己已经在沙发上趴好了。
汤骏年将沙发上的一只抱枕抽出来递给她, 让她枕到自己的脑袋上。
“这里没有按摩床,只能这样将就一下。重点是腰痛对吧?”
“嗯……”
汤骏年相当专业,即便是这么私下的场合, 他也像在工作时那样找了条毯子盖到她背上,绝不触碰到她,哪怕只是她的衣服, 隔着毯子手慢慢按下来。
沙发比起按摩床要矮得多,而汤骏年又很高, 他弯腰都很勉强,按了两下不得劲,干脆跪在地。虞谷秋将脑袋枕上去,头一偏看见他的姿势,不好意思地要坐起来,被他一手持住肩又摁回去。
他这个距离太轻易就能凑到她耳端,轻声说:“别在意, 这样我比较好施力。”
虞谷秋不再应声,将脸急急地转到沙发靠背看不见他的那一侧。
汤骏年的手再度落下来。
这次明显感觉到力度不一样了, 指心每一下都按得很实, 穿透毛毯和她的外套,外套里面的内衣,贴到了她的肉里。她感觉很疼, 疼完之后身体又很松。她正被按着的一侧腰好像在天堂,又好像在地狱,总之不断地来回蹦极。
在按摩前虞谷秋认为这是一场对自己意志的酷刑,光是上回在店里被他随意按几下,她就已经心神大乱——这回又该如何招架呢?
可当实打实地体验了一把汤骏年的手劲,虞谷秋的一半已经归西了。
她想,上回汤骏年的力道根本算得上是在抚摸她,不是按摩。他认真下来的按摩真的是对她身体的治疗,根本分不出一点多余心思遐想风月。
但汤骏年问她力道怎么样,疼不疼时,虞谷秋却下意识地脱口说,不疼。
这是她多年的一个惯性,疼也要说不疼,咬住声音就不会被发现,忍忍就过去。以致于按摩也是,明明是自己花钱,她却像个拿钱的,之前栗子问她疼不疼时,不管真实感受,她也都会下意识说不疼。
这次又是如常说不疼,她努力地深呼吸,将快要顶到喉咙的叫声拼命咽回去。栗子的手劲她还可以承受,汤骏年的却不行,她得花大力气装作没关系。
但她身体的变化骗不过汤骏年,他已经慢慢发现她像只准备和人搏斗的小动物一样,每一个部位都绷紧了,视线随意一扫,脚背,肩颈,都无意识地拱起来。
他没点出,而是放重力道又问了一遍:“这个力道疼不疼?”
她说:“不疼。”
手下的身体更硬了。
她越是僵硬,他的心就越是软,也泛着酸。
他垂下眼,狠下心,用更重的力道问:“这个力道呢?”
虞谷秋刚想说不痛,出口却是一声痛叫。
她一下子被按出泪花,愤愤地支起身望向汤骏年,但汤骏年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问道:“怎么了?不是不疼吗?”
虞谷秋一下子愣住。
是啊,是她不断地说不疼,容忍对方不断加码,一直到自己的极限。
汤骏年拢起眉头,认真道:“虞谷秋,不要掩盖自己的真实感受。疼就是疼,不疼就是不疼。就直接说出来。”
虞谷秋望着他的眼睛,发了好一会儿的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