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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雪弥漫_严雪芥【完结】(64)

  “我生下来就有色素失禁症。”

  杨芩果然很懵。

  “……那是什么?”

  虞谷秋撩开裤腿,一直往上拉,线状的棕色纹路绞着雪色的皮肉一路往上。

  杨芩一瞬间回想起自己曾经吐槽过虞谷秋,干嘛四十度的天也要穿那么严实,不怕中暑?虞谷秋轻描淡写地说不会啊,我的夏天一直是这样的。

  她当时想,这个人好装啊。一点不知她的夏天的真相。

  你的夏天原来是这样的吗?

  杨芩从愕然和后悔中回神,听虞谷秋继续解释:“癫痫就是它典型的并发症之一。这次就像个信号……在这之前从来没有过的。我本来以为它对我的折磨只在我小时候,它不会再有问题。医学上一般也是认为小的时候得病概率较高……长大了一般就不会了。”虞谷秋伪装出来的轻松在这一刻难以伪装下去,“可是现在我好怕。”

  “它的并发症不只有癫痫。万一之后还有别的呢?我的头发牙齿会不会掉光?我的其他神经会不会出现问题?我的眼睛会不会也看不见……?”

  虞谷秋的声音在颤抖,握着巧克力的手也在颤抖,她甚至以为第一次的癫痫就这样袭击了自己。

  杨芩也目露惊恐,扑上来抱住虞谷秋,拍打她因恐惧而颤抖的身体。

  房间里的碎碎念停滞,虞谷秋依靠着杨芩,粗重的呼吸慢慢安静。

  她闭上眼睛,想起那天自己从门诊出来,穿越通道该去后面的住院部看汤骏年,这么点路却觉得特别遥远。她坐在靠近通道的核磁共振室里,坐在最后一排,看着有护工推着病床进去,也有人在陪同下来,她独自坐在那里,脑子一片空白。

  碍于自己这副有缺陷的身体,她从出生开始就在被放弃。一而再,再而三。如今她长大了,她终于有权利不再被选择。

  她可以先做选择,做放弃的那一方。

  因为有期待和被期待,总有一环让人落空的,切断才一劳永逸。

  她一个人承担这种未来的不确定性就够了。

  虞谷秋站起身,朝着住院楼反方向走,回了家,平静地编辑了一条长长的消息,最终又删去,变成两行文字。

  “林姨走了,你也出院了。

  我们好像再没有什么联系的必要了。”

  那日的凌晨时分,天空开始下起小雪。夜里朦朦胧胧,是治愈人心的新雪,积夜过后天下大白,很快就会变成容易让人打滑的残雪了。

  她回到床上,睡不着,点开播客,首页推送给她一个陌生的深夜情感频道。

  虞谷秋不知前情,茫然地听下去打发时间。

  “最后,我想用TaraWestover写的两句话来诠释我心中对爱的理解。

  ‘you can love someone and still choose to say goodbye to them.

  You can miss a person everyday but still be glad that they are no longer in your life.'

  你可以爱一个人但依然对这个人说再见。

  你可以不断思念一个人却依然高兴这个人不再存在于你的人生。”

  虞谷秋又想起这两句话,恢复平静,笑着冲杨芩呢喃,也冲自己呢喃。

  “他要走上坡路,我要走下坡路,我们并肩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第47章

  这之后的一周, 虞谷秋经过走廊时都会紧张地望向窗外,如果看见花园里突然闪过一个人影,她的心就不免漏跳一拍, 担心又期待着会不会是汤骏年来了。

  但汤骏年没有再来,反而是另一个她压根不想再见的人来了。

  这天容芝兰向她抱怨自己头发长了, 专门的理发师昨天刚来过, 容芝兰却说自己头发很短硬不让人剪,隔了一天又惊讶自己头发好长,嚷着要剪。

  这种出尔反尔对患有阿尔兹海默症的老人来说最正常不过, 虞谷秋只得硬着头皮上。因为大家非说她剪头发的手艺最好,其实是嫌麻烦。痴呆症会让老人们忘了自己正在剪头发,很容易不配合, 动来动去,要是被剪刀伤到……那责任就大了。

  因此剪的时候虞谷秋提起十二万分精神, 连第三人走进房间了都不知道。

  她剪完最后一刀,放下手已是满头大汗,眼睛一晃,看见了靠墙抱臂站着的周承意。

  两人对上目光,他率先打招呼:“你剪头发的手艺不错。”

  虞谷秋假笑两声:“谢谢。”

  容芝兰照着镜子左看右看,也满意道:“琼琼的手艺一向好。”

  虞谷秋神色不变,她在容芝兰这里已经习惯扮演许琼, 捏捏她的肩说:“你孙子来看你了,我先出去, 你有事再叫我。”

  “哪来的孙子?”容芝兰蹙起眉头, “你生下的不是个女孩儿吗?”

  虞谷秋的神色这时显出一丝僵硬。

  周承意这时走上前,弯下身亲昵地圈住容芝兰,委屈道:“什么呀外婆, 妈除了妹妹还生了我啊,你就记得姐姐不记得我了?”

  容芝兰呆呆地看着镜子里周承意的脸。

  虞谷秋趁机收拾好剪发工具,静悄悄地退出房间,靠着门站了一会儿,缓解冲上来的晕眩。

  这次复诊时医生说她的情绪可能也会是未来引发癫痫的一个原因,尽量不要让情绪有太大波动。虞谷秋当即塞上耳机,调出收藏的播客频道。

  耳机里传来汤骏年的声音,她逐渐平静下来,减小音量后当背景音放着。

  自从出院之后他就没有再更新,流量见好的听众因为更新停滞跑了许多,留言区的评论不再增加,但也有一些喜欢汤骏年声音和内容的人留评催更,其中最执着的就是一位叫“再不更新我就报警”的ID。

  这是虞谷秋新创的小号,最早关注的那个元老级粉丝账号已经许久不登陆了,他会知道是她,不适合催更。

  但这里已经是她唯一还能再听见他声音的地方,他们唯一的连结。

  虞谷秋听完已经可以背下来的内容,又留下一条撒泼打滚的评论:播主去外太空了吗?更新更新更新!

  下班时虞谷秋也照样塞着耳机走去等公交,日推的歌已经很久没听,耳机里反反复复都是汤骏年的声音。

  走到一半时毫无预兆下起雨,她一边跑一边走神,想起两个人曾一起经历过的下雨天。

  自己当时真走火入魔,哪来的胆子居然坚持和他开同一间房……回想起来很尴尬,但又很庆幸,这毕竟是他们之间仅有的稍微过火的回忆了。

  衬托之下,一个人的淋雨就只剩下狼狈,尤其是旁边那车子经过时往她身上溅了一排水花。

  有病啊!虞谷秋在心里痛骂。

  奇怪的是她确定自己没骂出声,那车子居然一个减速,然后慢悠悠地开了回来,最后停在虞谷秋身侧的车道上。

  车窗降下半边,周承意从车里向她说嗨。

  虞谷秋一脸无语。

  “上车吧。”他说,“我送你回家。”

  “不用,前面就是公交站了。”

  “雨天挤公交?”

  “……那怎么了。”

  “那肯定不如我的座驾舒服啊。”他坚持道,“上车吧,感谢你今天给我外婆剪头发。”

  “没事,这只是我的工作。”

  “但站在我的角度我想谢谢你啊。”

  这话就有几分死缠烂打了。

  虞谷秋这时也不得不怀疑周承意的动机。从初见到现在他几次对自己示好,而一个男人能对一个女人示好还能有什么其他的意图呢?

  只是知道真相的她觉得这真是太荒唐了,忍不住想到那些读过的地摊读物,好像确实有一种说法,分别多年的兄弟姐妹在不知情下很容易爱上对方,叫什么遗传性吸引。

  虞谷秋一阵恶寒,心想不行,她必须尽快斩断他的这种危险思想。

  此时也只能再搬出汤骏年一用了……她表情严肃道:“你见过上次跨年夜那个人吧,他是我喜欢的人。”

  “我知道啊,所以?”

  她强忍羞耻大声道:“所以我不可能再喜欢你!”

  周承意大惊失色:“你以为我喜欢你?”

  虞谷秋只觉得眼前这人被戳穿恼羞成怒了,愈发确定道:“不然你干嘛总跟我套近乎?”

  “那还不是因为我知道你是我——”

  话赶话的,他脱口而出,却又硬生生住嘴。

  虞谷秋却怔怔地回味着这句话,意识到什么。

  “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追问。

  周承意脸色复杂,吞吞吐吐说:“你先上来吧,还要淋雨多久?”

  *

  车子慢吞吞地往前开,两人都没说话,雨刷反复摇摆,雨点被扫去又锲而不舍地贴上来。

  虞谷秋擦掉身上的雨水,用的是周承意递过来的毛巾。

  “谢谢,我回去给你洗干净。”

  “不用,你扔后座就行了。”他不以为意,“那平常就是用来擦车的。”

  “……那你给我擦?”

  “总比你一路湿回去感冒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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