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骏年一噎,换了问法:“你不是还头疼吗?”
“按完好一些了。”虞谷秋赞道,“你们店里的师傅手艺都挺不错。”
“都?这不是你第一次来店里按摩吗?”
虞谷秋心头一咯噔,潦草道:“呃……我想起来在不认识你的时候我就来过一次。”说完她赶紧转移话题糊弄过去,“有什么针对按头的诀窍吗?”
“嗯,我展示几个穴位吧,你在家可以自己尝试着按一按。”汤骏年抬手在自己的脸上比划,“太阳穴不用多说,还有印堂、攒竹、率谷……”
“等等等等,那个率谷的确切位置在哪?你头发好多我看不太清楚。”
“……”他侧过头,用手指按住那个位置并详细介绍,“耳上往右斜两寸。”
虞谷秋不确切地摸着自己的耳朵上方:“两寸?”
他叹口气,放下手,忽的站起来。
虞谷秋有某种预兆感,抬起头看他,看着他朝自己越来越近,停在了她的椅背后。
她刚才还在摸索耳上的手停下来,慢慢地下滑,握住了自己的耳垂,像拉住正在和心脏拔河的绳索,以此平复着快要跳出喉咙的心脏。
“是这里。”
不同于她的大拇指腹贴上她的耳朵上方。
汤骏年半弯下身,声音也轻轻的,贴在她耳边不远,和门口的竹筒流水声一样缓慢,漫流的水积到一定重量,砰一下,竹筒左右翻了个转,耳上的指腹按下来,将穴位按开,水落到承接的渠中,按开的血液沿着血管奔涌。
“知、知道了……”
他的手指正沿着她的发丝划下去,定在后脑勺的位置,摁住脖颈和脑袋连接处脆弱的那块凹陷。
“这里是风池,偏正头痛和颈椎引起的头疼就按这里,像这样。”
走到一处,他的声音也跟到一处,态度如此大方,手上施力,正经地教她生理。
这样的态度更让她难捱。
本该在这时应对一声好的,她却无法说话,咬紧嘴唇,用被他还掌握的脖子微弱地点了一点。
都已经指导了两个穴位,送佛送到西,大概汤骏年是这样想,他的指腹又转到她的脸上。
没有了头发的阻隔,她的皮肤切实地感受到他的触碰。
他不像熟悉自己的身体一样熟悉她,无法一下找准她的穴位,如同刚才摸着她的脑勺时一样,也需要几步的摸索,指尖一寸寸地摸上去,指腹上略粗厚的茧摩擦着她柔软的皮肤,最后找准归宿,倾轧住她正在汗湿的额角。
“很痛吗?”
他以为她是痛出了汗。
她胡乱道:“……有一点。”
“对不起,你没说,我以为这个力道不算重。”
额角压着的重量瞬间飞走了,她的灵魂也跟着一飘,他的手又落下来,在她的眉骨处,力道收得太小,倒像某种稍微粗暴的抚摸。
他的技术对上她,全然失了水准,虞谷秋极其偏颇地打上这样的评价。
因为他的手根本按不开她。
他的指腹经过的地方,她都被深深地揉成了结。
第21章
“可以了, 我知道了。”
虞谷秋选择不再煎熬自己,出声阻拦汤骏年。
他却一点都没察觉到她真正难受的地方在于哪,出于职业习惯地问:“不用再帮你多按两下吗?”
虞谷秋故作轻松地调侃道:“再按下去你不是就破坏你们店的规矩了吗?”
“规矩?”他动作一顿, 恍然,“你说不给异性按摩这一条?”
“是啊。”
“你第二次来就知道这条规则了?”他脑袋转得很快, “是今天想指名我吗?”
猜对了一半, 是上一次。虞谷秋在心里默默回答,一边含糊地嗯了一声。
汤骏年松开了手,又坐回她对面。
他的神情很认真地在思索着什么, 想了想说:“如果你下次感到不舒服的话可以来问我,我有空就来帮你按。”
虞谷秋惊愕道:“真的?不会又是骗我吧。真问起你肯定就说没空了。”
“真的。”他信誓旦旦。
“那……姑且相信你。”她嘶声,“不对, 可是这样你算不算违规?”
“不算,你又不是客人。”他笑笑, “你不是我的朋友吗?”
朋友。虞谷秋握紧发麻的手心,真是……怎么有人能把朋友两个字说得她火烧火燎得想跳起来。
她感到难为情,为了掩盖这股情绪,又立刻开起玩笑说:“当朋友也不能白占你便宜呀,我会付钱的,你算我便宜点就好!”
汤骏年却认真地反驳:“不要。就是不想让你花冤枉钱才自告奋勇的。”他下意识地挫着指腹上的茧,“我的用处不多, 这算其中一样吧。”
虞谷秋刚才的杂念瞬间被这句话清空得一干二净,只余下沉闷的感受。
她的声音不免也沉了下去:“你又不是工具, 讲什么用处呢?”
他微怔, 继而淡淡道:“只是人和人的相处就是这样。”
“照你的说法,那么我对你的用处是什么呢?”虞谷秋垂下眼睛,“我的用处也不多, 照顾人算是拿手本领,可是我觉得你一点不需要我的照顾,你不需要任何人的照顾。”
汤骏年又笑了笑:“是这样。”
“所以,你觉得我的用处是什么呢?”
“不把我当工具,也不把我当瓷器,这对我来说就是用处了。”
虞谷秋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但还是不确定地说:“可是你上次不是还说我太强调你和别人没什么不同,你觉得很受伤吗?”
“嗯……与其说是受伤,更多的是不习惯吧。毕竟被强调不同这一种我已经忍受很多年了。你这样的比较新鲜。”他自嘲说,“其实说到底,还是我这个人比较难搞。”
这样漫长的痛苦被他如此轻盈地讲出来,虞谷秋不再似刚开始那样首先泛起心疼了。
她开始忍不住恨恨,恨恨地想,他怎么可以这样若无其事啊,活该。活该你要受这样的苦。活该,活该要喜欢上这样的你的我。
虞谷秋的嘴角不停地往下落,语气勉强着轻快:“嗯……你是有点难搞。”
汤骏年再度笑笑:“但还是赖着不走的客人更难搞一点。”他操作着手机停掉播报的时间,“我该去提醒他了。你也该回家了。”
“不差这一会儿了!”
虞谷秋也跟着起身,随着汤骏年走向包房。
汤骏年敲敲门,没有反应,他侧耳贴着包房,眉头果然如此地皱拢。
虞谷秋也学他将耳朵贴上房门,隐隐约约的鼾声传出来……好家伙,睡得可真香。
汤骏年持续敲门:“客人,我们已经打烊了。”
回应他的是涛声依旧。
虞谷秋觉得有一丝好笑,问道:“现在怎么办?”
他转开门把:“只能直接叫醒了。”
门一开,微弱的呼噜声震天地响起,门内的男人四仰八叉地躺在按摩床上,这架势很难被一下叫醒吧。
虞谷秋内心嘀咕,在门边站着看汤骏年进入房间,走到床边低声提醒男人起床,她都忍不住看笑了,因为他的嗓门明显不断拔高,像哆啦咪发嗦的音阶。
男人呓语了一句吵个屁吵,又翻了个身咂巴着嘴继续睡了。
汤骏年摇着他肩膀的手一顿,面无表情地松开,沉默地走出来。
虞谷秋诧异道:“怎么不继续叫了?”
“叫不醒,算了。”
“那你要把他就这么留在这里吗?”
“当然不能直接留他在这,我也得陪着。很可能到两三点他会醒。”
虞谷秋不满地瞅着男人:“这有点离谱了……他还那个态度。”
他摇摇头:“没什么,偶尔是会有这样的加班。我先去跟飞飞说一声让它睡觉,它还在等我……你就先回去吧。”
虞谷秋没应声,看着汤骏年带上门,还有随着门缝被压成一条线的烟雾报警器和喷淋系统。
她叫住汤骏年:“你等一等。”
“嗯?”
“你有带打火机吗?”
“没有,我不抽烟。不过店里有专门点艾条的那种打火机……怎么了?”
“艾条啊……这个好!”虞谷秋猛地一拍手,“可以拿来用一下吗?”
“你要做什么?”
虞谷秋拍拍他的肩:“我来教你包准起效的叫醒服务。”
十几分钟后,她踩上凳子,举长手臂,将手中点燃的艾条靠近报警器,持续地让它散发烟雾。
而汤骏年在底下帮她撑着椅子。
烟雾徐徐地往上冒,渐渐的,房间上方烟云雾绕,多到开始向下扩散。报警器检测到高浓度的烟雾,红光大闪,虞谷秋立刻麻溜地从椅子上跳下来,将艾灸往旁边的盒上一插,拍拍住汤骏年的胳膊催促:“快快快!”
她推搡着他快步离开房间,几乎是关上房门的一刹那,喷淋系统猝然朝整个房间洒下一场湿淋淋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