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自己和谭承烨的都拿了出来,她在原地犹豫,不知该不该推开谈之蕴的房门。
一方面觉得这样不好,可另一方面,都请人来洗衣裳了,总不能放着他的不管吧?
踯躅许久,姚映疏咬咬牙,猛地伸手一推。
门开的刹那,一股说不清的味道钻进她鼻尖。
像是墨香,又像是混合了皂角香味后,独属于谈之蕴的味道。
姚映疏在门口站住,歪着脑袋往里看一眼。
这房间宽阔亮堂,光束从窗外照进来,床榻上被衾叠得整整齐齐,桌上书卷也被放置得规整,看着竟然比她的屋子更干净。
没看见有脏衣服,姚映疏掩上房门。
她这位夫君还真是爱干净,竟然每日都自个儿把衣服洗了。
姚映疏抱着衣裳放在院内木盆中,对立在堂屋门外的薛嫂子笑道:“就这些,有劳嫂子了。”
薛嫂子受宠若惊,忙道:“不客气。”
她二话不说撸起袖子,打了井水舀在盆中,拿起皂角就开始洗,姿势熟练又利落。
姚映疏站在一旁看了会儿,放心转身。
柔姐儿扒着门框,睁着一对大眼睛,眼巴巴地看着小福,“姚婶婶,我可以和小狗狗一起玩吗?”
“当然可以。”
姚映疏招手让小福过来,牵着她的手放在小福脑袋上。
小黄狗在小姑娘手心蹭了蹭,欢快地摇起尾巴。
柔姐儿惊喜仰头,“姚婶婶,它好可爱,它有名字吗?”
“有的。”
姚映疏笑,“它叫小福。”
“小福,小福。”
柔姐儿抱起小福,回头对堂屋里的林月桂笑道:“娘亲,小福的名字真好听,长得也可爱。”
林月桂笑容温柔,“去和小福玩吧。”
柔姐儿小鸡啄米点头,抱着小福跑到梨花树下。
林月桂笑着摇头,“除了她爹回家,好久没看见柔姐儿这么开心了。”
姚映疏不解,“望舒巷和梨花巷离得这么近,柔姐儿她爹为什么不回家住,偏偏要住在私塾?”
林月桂无奈,“她爹志气大,总想着考个举人回来。这住在家里有孩子闹腾,不清净,何况家里家外的事那么多,他怎么能静下心来看书?”
姚映疏紧紧皱眉。
柔姐儿这么乖巧,怎么就闹腾了?谭承烨那么闹,也没见谈之蕴有意见,家里有什么事也不退缩,什么都能搭把手。
两厢对比,这位曾秀才在姚映疏心里的印象立即下降一大截。
“家里的事都是月桂姐在操持?”
林月桂点头。
姚映疏心里升起火气,“夫妻俩分居这么久也不是个事儿,柔姐儿还这么小呢,曾秀才就忍心丢下月桂姐母子?”
“私塾里既然有住处,月桂姐就没想过带着柔姐儿搬去和他一起住?”
林月桂嘴角笑容带着无奈,“她爹这人有爱面子的毛病,此事是不会同意的。且这院子住了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一时半会儿的我也不愿搬。”
姚映疏:“……”
她憋了憋,又问:“那、那租赁院子的钱,他总要出吧?”
“他出一部分,我出一部分。”
姚映疏瞪直了眼,“月桂姐也要出钱?你要带柔姐儿,哪有工夫弄来银钱?”
林月桂苦涩一笑,“她爹的月俸一月就那么多,得留一部分家用,他在私塾还得吃饭,我若不想法子赚钱,这日子怎么过得去?”
姚映疏难以置信,“月桂姐家那么大,就没想过赁出去两间屋子?”
林月桂摇头,“这事在她爹看来不太体面。”
这什么丈夫啊!姚映疏控制不住自己层层上涨的火气,自己一个人在外面逍遥快活,把养家重担都落在妻子一人肩上。
谈之蕴要是这样的人,她肯定受不了两个月就要提出和离。
林月桂拍拍姚映疏的手,笑道:“欢欢宽心,我的日子没你想象的那么不好过。柔姐儿她爹待我极好,温柔体贴,这么多年从未变过。况且我也算有一技之长,吃饱饭不算难事。”
她从带来的簸箕里拿起一张绣帕,露出上头绣着的花样,“我外祖母家以前是开绣庄的,她会不少针法,我从我娘那儿学了些,接点绣庄的活计,日子也能过得宽裕。”
绣帕正是姚映疏昨日看的那张,大红色的花被翠叶簇拥在中间,娇艳欲滴,又雍容华贵。
“这是什么花?”
指着绣帕某处,姚映疏急声道:“哎呀,这上面怎么还有水?”
林月桂忍俊不禁,“这个?”
她展开绣帕,露出上面的水珠。
姚映疏震惊,“这、这是绣上去的?”
林月桂笑,“逼不逼真?”
姚映疏一个劲点头,“真!”
“这花名牡丹,极得达官贵人们喜爱,除了红色,还有诸如白黄紫绿等色,咱们河阳县的县令夫人,最喜的便是这红牡丹。”
“这么说,这绣帕是给县令夫人绣的?”
林月桂点头。
姚映疏笑容灿烂,“月桂姐可真厉害!”
林月桂被她夸得脸红,眼里涌出羞涩。
姚映疏笑完,微不可察地轻轻叹气。
绣工是月桂姐的外祖母传下来的,又是她吃饭的本事,这样一来就不好请她教了。
把遗憾放进心里,姚映疏最后再看一眼那绣帕,目不斜视与林月桂说话,将视线轻轻落在院里浆洗衣物的薛嫂子身上。
薛嫂子动作快,不过两刻钟就将所有衣裳洗干净晾晒好,姚映疏将今日的工钱算好给她,要她每隔两日来一趟。
薛嫂子拿了钱,高高兴兴去下一家。
姚映疏留林月桂在家,独自去了菜市。
买完菜回来,留了她们母子用饭,直到柔姐儿撑不住打瞌睡,林月桂才带着她回家。
姚映疏午歇起来,罕见地主动去书房拿了纸笔。
她在书房待不住,去了堂屋,趴在桌上,回忆着牡丹花的模样,一笔笔画在纸上。
姚映疏没学过画工,不懂技巧,画出来的东西依稀能看出是朵花,却跟牡丹两个字沾不上边。
她很不满意,重新画了好几遍,这下勉勉强强能看出牡丹的轮廓了。
回屋找出一块白布和针线,将花样子描在布上,姚映疏自个儿琢磨着下针。
像她这种在村里长大的姑娘,多多少少都会点针线活,虽不会绣花,但缝补总是会的。
磕磕绊绊地落针,绣了一个多时辰,姚映疏抬头,揉了揉酸涩的眼。
余光瞥见白布上横七竖八的绣线,她气恼地把帕子捏成一团。
或许她能找个绣娘教她最普通的绣技?等她学会绣花,就给自己做身漂亮衣裳。
姚映疏站起身,愉快地伸了个懒腰。
正巧谭承烨背着书箱回来,见之疑惑,“你干嘛呢?”
姚映疏:“没做什么啊。”
谭承烨奇怪看她一眼,转头去书房写课业。
姚映疏把针线收进自个儿屋里。
坐了一整日,她浑身僵得很,绕着院内梨花树慢走。
小福汪汪叫着朝她跑来,欢快摇起尾巴,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
大福埋头啄虫子,扭过头去迈起爪子,逐渐远离它。
姚映疏连忙阻止,“大福不可以!那边危险,你不能过去。”
大福似是没听见,埋头往墙边走。
姚映疏疾步走过去。
身后,小福悄悄溜走,沿着未合拢的书房门钻进去。
将大福驱赶开,姚映疏教训,“都说了这儿不能来,下次我可不管你了,到时候断了腿可别叫。”
大福:“咯咯咯!”
姚映疏也不知一只鸡能不能听懂,摸着下巴望着墙院下的捕兽夹沉思。
“怎么在这儿站着?”
清润温和的嗓音如清风吹拂耳畔,姚映疏偏头,惊喜道:“你回来……”
了字的音未从口中吐露,望着站在门前长身玉立,清雅俊逸的年轻男子,她忽然想起一件被遗忘了一整日的事。
他昨晚……是不是让她练字来着?
还是整整三页!
而她至今一个字没写。
后背沁出细密汗珠,姚映疏嘴角笑容往下落了一瞬,又很快扬起,指着墙院道:“咱们看看哪日去买些花养着吧,今个儿对门林娘子和她女儿来做客,小姑娘白白嫩嫩的,可别被这东西伤着了。”
谈之蕴自然没意见,“好,等我旬休就去。”
二人一道往里走,姚映疏又道:“我找到浆洗衣裳的嫂子了,往后你的衣服不用自己洗,放着就成。”
“对了。”
她偏头,鹿眼真诚明澈,“我今日去你屋里,想看看有没有需要清洗的,不会唐突到你吧?”
谈之蕴微怔,顿了几息才轻声道:“不会。”
姚映疏笑,“那就好。”
明亮鹿眼微微弯起,眸底似盛了一河辉煌花灯,亮得令人惊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