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儿来的什么天生劳碌命?那都是被生活推着在走,忙了这么多年,一朝空闲,心中空虚也是难免的。
指尖灵活地在侧脸轻点,姚映疏想了许多。有多年前,戏班子路过镇上临时唱了场戏,老爹偷摸带她去看戏的模糊记忆。
也有在谭家时与谭承烨讨论的要种上一院子花儿时的兴奋。
目光从整个院子扫过,姚映疏忽然来了兴致。那时的计划还未实施便被郑文瑞打断,但现在她在河阳县,无人约束管教,也无人打扰,她想怎么种就怎么种。
说做就做,姚映疏当即起身,带上五十两银票,高高兴兴出门去了。
上午才麻烦过林娘子,这会儿她不好再去打扰,走出望舒巷,随便寻个路人,问清花卉行在何处。
道完谢,姚映疏往花卉行赶去。
她不太能辨认方位,加之刚来河阳县,对道路并不熟悉,迷迷糊糊绕了几条街,仍未找到花卉行所在。
正要再找人问路,忽然“锵锵——”一声,锣鼓声如雷鸣,将姚映疏吓了一跳。
循声望去,只见一名头戴巾子,身穿短褐,做店小二打扮的年轻人站在酒楼门口,敲着锣鼓喊:“瞧一瞧看一看,平州城的梅花苑途径河阳,经东家协商,决定在百味楼唱一曲《雷峰塔》,各位看客千万不可错过!”
“瞧一瞧看一看,平州城的……”
梅花苑?那是什么?
正疑惑,姚映疏身侧有人兴奋地一拍大腿,“梅花苑?可是平州名角柳乐生所在的梅花苑?他们来了河阳,那柳乐生可来了?”
有人回道:“柳乐生可是梅花苑的顶梁柱,不在府城唱,来咱们这小地方作甚?”
那人正失望,又有人安慰,“毕竟是同一个戏班子,就算唱得不如柳乐生,也差不到哪儿去,走走走,咱们快去听戏。”
“说得也是,快走,去晚了可没位置。”
这几人如此吹捧梅花苑,听得姚映疏也来了兴致,她放弃花卉行,跟随人群走入酒楼。
梅花苑途径河阳县的消息传出去,百姓们很快涌进百味楼。姚映疏来得早,奢侈地要了碗茶水和小碟葵花籽,边吃边等戏开场。
锣鼓喧天,妆容精致的角儿粉墨登场,整座酒楼皆是叫好声。
梅花苑的角儿的确有几分本事,字正腔圆,抑扬顿挫,姚映疏嗑葵花籽的手慢慢停住,津津有味听戏。
听到精彩处,她跟着拊掌。有人高喊:“好!”一边将铜钱往台上扔。
这人一出,百姓们争相效仿,场子格外热闹,姚映疏脑子一热,险些跟着掏钱。
手放在腰上,她立马清醒,悻悻收回手。
算了算了,还是看看罢了。
这场戏姚映疏听得格外入迷,导致锣鼓敲响时,她还没反应过来。
“这就结束了?”
“戏还没唱完呢,这白蛇究竟喝没喝下那杯雄黄酒啊?”
“是啊,怎么就没了?”
姚映疏也有些抓心挠肺的,心里痒得慌。
好在这酒楼东家早已与梅花苑的人协商好,笑呵呵道:“各位看官莫急,梅花苑的人还会在河阳县停留五日,一定能把这戏唱完了,明个儿同一时辰,咱们准时开场!”
“好!”
“东家大义!”
姚映疏也舒服了,付完茶水钱高高兴兴回家去。
天已擦黑,走到路上,回忆方才所听所看,她心情极好,脚步轻快到险些蹦起,用她清甜的嗓音调子怪异地学着角儿的腔调哼唱。
打开院门,一道身影猛然窜过来,质问道:“你去哪儿了?”
姚映疏捂着胸口接连后退三步,惊魂未定喘气,看清面前之人的样貌,她气急骂道:“你装鬼呢?”
谭承烨没好气地怼回去,“还不是某个人,天黑了都不回家,我这不是正要出去找她吗?”
姚映疏险些忘了,孽子和旬休的便宜夫君不一样,他每日都能回家。
谭承烨狐疑地扫视姚映疏,“你到底去哪儿了?”
“出去随便逛了逛。”
越过谭承烨往里走,姚映疏睨了眼拢着翅膀缩起脖子不知在院里做什么的大福,似是随口道:“我给大福定做了个鸡舍,和以前的规矩一样,照例是你给它打扫。”
谭承烨下意识以为姚映疏今日出去就是为了这事,不情不愿地“哦”一声,生硬转移话题,“我饿了,咱们什么时候吃饭?”
“我看看厨房还剩什么。”
姚映疏进入厨房。
她昨个儿买了些新鲜荠菜,但没用上,在厨房泡了一晚。当下焯水过后切碎,和着鸡蛋一起炒,再将中午吃剩的面条下锅煮了。
“把火熄了,端去吃吧。”
谭承烨起身净手,转身去端面时,瞧着一碗白面傻眼,质问道:“你就给我吃这个?”
“家里没菜了,你将就将就。要是你能沾荤腥,我还能给你卧两个蛋。”
姚映疏端着面从谭承烨面前走过。
小少年气得啊,上下牙狠狠一磨,瞪着那碗面,最终还是端去了堂屋。
吃完面,姚映疏端出几碟糕点,“喏。”
谭承烨轻哼一声,“算你有点良心。”
糕点入口,小少年眼睛一眯,眼缝里露出亮光。
吃完一块,他再去拿第二块,忽地想到什么,转头去看姚映疏。
姑娘打着哈欠对他摆手,“我先去睡了,你吃完也早点休息,明日去私塾的路上自个儿随便吃点什么。”
顿了顿,姚映疏从荷包里拿了二两银子递给他,“这个月的月钱,省着点花。”
话落,她的身影已消失在门口。
谭承烨垂眸望着手里的银子,先前想说的话再也无法出口。
他闷闷不乐地咬了口糕点。
……
姚映疏对听戏有些着迷,连续五日,她日日去百味楼点卯,从不间断。
一折子戏听完,听百味楼东家宣布梅花苑的人隔日便会离开河阳县,她怅然若失许久,一整日都有些提不起兴致。
睡一觉起来,姚映疏一拍脑袋。
她怎么忘了,没有梅花苑,还有别的戏班子啊。
河阳县的确有戏班,但规模较小,伶人唱功和梅花苑的也不能比,不过姚映疏依旧听得兴致勃勃。
每日回家时脑子里回荡的都是方才看的戏,做的暮食也依旧敷衍,谭承烨起初还抗议过,后来见她屡劝不听,索性去外面吃。
姚映疏乐得轻松,和他一样,暮食随便找家面馆或者馄饨铺子。
这日,她照例去听戏,一大早背着自己亲手做的布包就走了。
今个儿是个艳阳天,阳光照在身上温暖舒适。可对于赶路的人来说却有些遭罪了。
擦去薄汗,谈之蕴望着被锁上的院门拧眉。
他掏出钥匙开门,巡睃阔别十日的家。
除了院子里多了个鸡舍外,其余的与他离开时并无不同。
但今日休沐。
所以,他的新婚妻子与“儿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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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今个儿听了出麻姑献寿, 姚映疏回去时买了包油炸圆子,准备以此做暮食。
到家时院门没锁,她以为是谭承烨回来了, 没怎么在意推开门。
大福撅着屁股在院里吃菜叶,厨房有香味散开, 姚映疏新奇扬眉,拎着炸圆子走进去,随口调侃。
“哟,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大少爷今日不仅把大福喂了,甚至还做起了……”
饭字在舌尖滚过一遭,又被姚映疏咽回去。
她一脸惊讶注视灶前的谈之蕴,“你怎么在家?”
谈之蕴侧身, 温声提醒, “今日旬休。”
“啊?哦。”
姚映疏尴尬挠脸, 这几日乐不思蜀,她都忘了今日是便宜夫君回家的日子了。也是,谭小少爷从小娇生惯养的, 怎么会做饭?
咦,不对。
姚映疏四处张望, “谭承烨呢?你休沐,他不该也休沐吗?”
谈之蕴眉心轻拧,摇头道:“我回来时没瞧见他, 他没和你一起?”
“没有啊。”
姚映疏双手叉腰,“嘿这小子跑哪儿去了?”
“可是遇到了麻烦?”
“不会吧?”
姚映疏迟疑与谈之蕴相望。
目光相对须臾,一个垂下手转身,一个默默放下锅铲。
没等二人走出厨房,大福陡然咯咯叫两声, 与此同时,院门被人推开,有道身影蹦蹦跳跳进来。
“你上哪儿去了?”
压低的微凉嗓音在夜幕降临之初,似习习凉风吹拂颈后嫩肤,无端让人打个寒颤。
脸上笑容僵住,谭承烨抬头,只见姚映疏和谈之蕴站在厨房门口,视线紧紧落在自己身上。
檐下未点灯,厨房光亮照在姚映疏身上,眉间似拢着一团阴云,再加上充满质问的嗓音,让谭承烨心尖一颤。
他清清嗓子,“我、我没去哪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