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映疏呵呵冷笑,上上下下将谭承烨扫视一番,“就你?”
话中讥讽不言而喻。
“这事没得商量,你不去,每月的二两月钱也别想要了。”
谭承烨一脸憋屈。
为了银子,他忍!
说起银子,姚映疏自然而然想起当初承诺过谈之蕴,扬起干净的脸对他道:“每月我给你三两银子。”
说好婚后一律花销均由她出,自然不能食言。
谈之蕴还未应声,谭承烨率先不服,一拍桌道:“凭什么他比我多一两?!”
姚映疏干净清透的鹿眼翻了个极大白眼,“他要读书习字,不得备好笔墨纸砚?你以为那些东西很便宜?”
谭承烨脑子转得飞快,当即道:“我也要读书习字,我应该和谈大哥享有同等待遇,你这是偏心!”
姚映疏懒得和他多说,“你都说我偏心了,那往后他的月银再涨一两。”
谭承烨水灵灵的眼睛瞪成铜铃,“姚映疏,你太过分了!”
这“母子”俩吵吵闹闹,最终受益者谈之蕴笑而不语,成了隐形人。
饭后,谈之蕴正要出门,姚映疏急忙唤:“等等!”
她跑进屋取了样东西,把沉甸甸的荷包递给谈之蕴,“你带谭承烨一起去,若是有看好的私塾,直接定下就是,不用问我的意见。”
谈之蕴双眼微眯。
相识以来,他这位妻子与谭家小少爷的关系时常让他看不明白,说不上心,却能同意谭承烨在逃亡路上带上一只鸡,还记得为他寻私塾。
可要说上心,却也算不上。
“这里面还有你这个月的月银,你一并拿去。”
谈之蕴接过,笑道:“好。”
见姚映疏迷迷瞪瞪的,他体贴道:“我先走了,你去午歇吧。”
姚映疏顿时对他的印象更上一层,双眼弯弯形如月牙,嘴角笑意甜美,“好。”
谈之蕴的动作很快,不过一个下午,就选定了谭承烨的私塾。
就在离望舒巷两个巷子的梨花巷,由一名老秀才兴办而成,在这一带名声极好,备受附近居民推崇。
姚映疏听过后挺满意的,“什么时候开始进学?”
“明日。”
姚映疏更满意了。
她心情好,晚上有了下厨的兴致,对垂头丧气的谭承烨道:“你随我一起去买菜。”
“我?”
谭承烨指着自己,“为什么是我啊?”
余光往谈之蕴身上瞄,这不还有个人吗?
姚映疏翻白眼,“他要看书,你呢?”
拉着谭承烨就走,“少废话,赶紧走。”
谈之蕴看着两人的背影,眸色逐渐转深。
离开雨山县多日,这“母子”二人像是完全忘了当初的惊惶无措,神色闲适轻松,不见一丝忧虑。
这样也好。
摸着袖中荷包,谈之蕴心情不错弯唇。
仰望万里晴空,笑意逐渐退散,眸底似万丈沟壑,深不见底。
希望高县令这段时日,心情也能不错。
……
搬进来之前姚映疏就找好了菜市所在,但她这几日懒,实在不想动手下厨,今个儿心情好,挑挑拣拣买了不少菜。
谭承烨挎着篮子追在后头,脸拉得老长。
平州多湖,多食鱼虾,菜市许多人拎着木桶在卖鱼,姚映疏只瞥一眼就收回视线。
谭承烨意外,“你不买两条?”
姚映疏奇怪,“不是还在守孝?”
“你不是改嫁了?还得守?”
对啊。
姚映疏恍然大悟,她改嫁了,为啥还得守孝?
谭承烨琢磨着她的神色,嘴角忍不住翘起,有些高兴,“你不会是顾及着我,才不碰荤腥的吧?”
姚映疏温柔一笑,“你想多了。”
她兴致勃勃转身,对卖鱼的老翁道:“老人家,这鱼怎么卖?”
谭承烨气急败坏地瞪着姚映疏背影。
合着这女人纯粹就是忘了吧?!
亏他还以为她是关心他。
姚映疏,你简直没有心!
回去的路上,姚映疏心情大好,身后谭承烨拉着脸,极不高兴。
二人一前一后往家走,刚要进门时对面院门陡然一开,林家娘子挎着篮子从里头走出。
姚映疏笑盈盈和她打招呼,“林姐姐,去买菜啊。”
林娘子一怔,腼腆牵唇,“嗯。姚妹妹这是打哪儿去了?”
姚映疏手指谭承烨手里拎着的两条鱼,“刚买完菜回来。”
视线触及几步之外的小少年,林娘子微怔,“这是姚妹妹弟弟?”
姚映疏滞了下,不知该如何作答,身后忽然响起极大一声,“我是她儿子!”
林娘子吃了一惊,目光在姚映疏和谭承烨身上来回转悠,发声艰难,“这……是姚妹妹的儿子?”
姚妹妹这么年轻,居然有个这么大的儿子?!
姚映疏尴尬作笑,暗瞪谭承烨一眼,含糊应声。
在林娘子露出震惊疑惑的神情之前,她抢先转移话题,“对了林姐姐,你知道哪儿能做鸡舍吗?”
林娘子:“隔几条巷子有个姓吴的木匠,打的东西都很结实,姚妹妹若是有意,我明日带你去。”
“太好了。”
姚映疏面露欣喜,“多谢林姐姐,那明日巳时我来寻你。不打扰林姐姐买菜,咱们明日再会。”
告完别,她拽着谭承烨回家。
门一关,立马问道:“你方才为何那么说?”
谭承烨耷拉着眉眼,声线板直,“你不是一直以我娘自居?我哪句话说错了?你改嫁也罢,不给我爹守孝也罢,难不成还要否认我们之间的关系?”
原来是因为守孝闹的。
姚映疏不太想搭理这个别扭的小少年,随口敷衍,“谁否认和你的关系了?你说得那么突然,我问一句怎么了?”
“还有这鱼。”
她指指谭承烨手里用草绳串起的鱼,“明日你上私塾,我买两条鱼庆祝庆祝都不行?”
姚映疏眉尾上挑,眼神意味深长,似在说我不信你不馋。
余光往鱼上一瞄,想到肉味,谭承烨喉咙不自觉吞咽。
谭小少爷自幼从没在吃上受过亏待,一个多月不占荤腥,对他来说是极为罕见的事。
可对上姚映疏的眼神,他又不愿服输,嘴硬道:“我要给我爹守孝,我不吃。”
“行。”
姚映疏耸肩,从谭承烨手里取过菜篮子和鱼,“那你一口也别吃。”
“哦对了。”
姚映疏转身,笑盈盈看着鼓着腮帮子的小少年,“为了尊重你对你爹的孝心,剩下的八个多月,我会尽量在你不在的日子吃肉。”
“所以……”
姚映疏眉尾微动,笑容狡黠扬起手里两条鱼,“仅此一次。”
在谭承烨震惊控诉的目光里,她施施然进入厨房。
“姚映疏!”
谭承烨大喊:“你太过分了!”
姑娘窈窕的身影消失在厨房,小少年气得眼睛都红了。
谭承烨心里知道,姚映疏连他爹的面都没见过,又是被逼嫁的,对他爹并无感情,在雨山县的日子里,她能和他一起吃素已经很不错了,如今她改了嫁,他没道理再用那些礼俗绑住她。
可她吃肉就吃肉吧,还要特意告诉他。
实在过分!
他从来没见过这么恶劣的女人!
往地面跺脚,谭承烨发泄不满,厨房里骤然传来一道女声,“谭承烨,进来给我生火。”
“我不要!”
姚映疏的声音格外冷酷无情,“那你今晚别吃了。”
谭承烨委屈不已,红着眼睛望天。
爹啊,这女人一得到家产就这么虐待我,你儿子我好惨啊!
揉揉眼睛,谭承烨不情不愿地走进厨房。
书房内。
见二人终于消停了,谈之蕴无奈轻揉额角。
以往不论身处多么喧嚣的环境,他都能安之若素,泰然处之,专注捧着手中之书。
可今日不知怎么回事,听到这“母子俩”的声音,竟罕见走神。
谈之蕴索性放下书籍,起身离开书房。
他这吃白饭的也不能太没眼力见,否则怎么拿下个月的四两银子?
厨房里,姚映疏正在处理鲫鱼,谈之蕴走过去,“我来吧。”
姚映疏意外,“你还会这个?”
谈之蕴笑容无奈,“我亦是普通人家出身,自然会。”
姚映疏扬起笑,干脆利落放手,“那就麻烦你了。”
谈之蕴从未见过如此明媚灿烂的笑容,似初升朝阳,轻而易举驱散黑暗与孤寂。
他敛下长睫,声音淡下,“一家人,不必客气。”
姚映疏当然不会和他客气,理直气壮指使谈之蕴淘米洗菜,坐在灶膛后的谭承烨见状,有些庆幸地握住火筴。
还好他只用做一件事,不像谈大哥一样忙得晕头转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