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蛮握住他的大掌,在他的手背上细细亲吻千万遍。
亲得他身体微动,手心滚烫,一颗颗疙瘩雨后春笋般直往外冒。
蛮蛮翻开他的手,在他的掌心落下一吻,小巧精致的下巴就那样抵在他的掌中,抬了抬眼睑,温柔地将他凝望:“象行,重要的是你。只要你死不了,你放心,我有办法让太后杀不了我。届时,你先脱罪,往南走,我自会前来与你会和。相信我,就这一次,好不好?”
陆象行决然抽回手掌,别开视线,声线沉哑:“不行。”
在蛮蛮要说话之际,他的声音飘了过来:“蛮蛮。即便是有九成的把握,但还有一成,你会身陷在长安,死在长安。你有没有想过,女儿还在等你回家,她不能失去母亲。”
蛮蛮拥过来,脸颊挤进他的颈窝,用力地与他贴靠着,感受着肌肤相亲时,那细小的摩擦带来的灼热之痛,几乎能痛到人心里那般。
“但她也不能失去爹爹。”
那话,轻薄得像一片雪,又掷地有声般,在陆象行耳边心上回荡。
第67章
这一夜短暂得犹如露水。
蛮蛮与陆象行, 谁也没有睡上一个时辰的安心觉,他们在被中相拥抵足。
彼此谁也不说话,但不说话就是千言万语。
蜡烛烧得只剩短短一截,在黎明来临之前, 火苗幽幽灭尽, 屋内陷入逼近墨黑的暗蓝色,唯独身前的眼眸, 炯炯然, 像是火炬。
陆象行环住蛮蛮柔腰,蛮蛮抱住他的颈项。
在女史敲开门扉之前, 她抬起下巴,向前, 重重地亲了陆象行的额头。
“夫君。等一切结束以后,蛮蛮有话要对你说。”
陆象行始终抱有一丝悲观,笑了下, 但语气尽是释然与满足:“就现在说吧。”
蛮蛮了解他, 深深摇首:“不行。我知道我这时候说了, 你就了无遗憾了,说不准一会儿又做出什么傻事来。是一件, 很重要,很重要的事,你得记着,等我回来告诉你。”
陆象行被她的小孩子气逗笑,反亲了她的嘴唇,嘬得一声脆响。
“好。依你。”
决心离开尾云回到长安, 陆象行抱了必死之心而来。
太后阿姊忌惮他功高多年,要收缴他的兵符, 要斩了他加固中央军权,陆象行明白,也并未怨过阿姊。
年幼尚在襁褓中时,陆家为了稳固他的侯府世子之位,把阿姊送进了皇宫,让她嫁了一个不爱的男人。
这是陆象行欠了陆宛的。
后来他知道,原来阿姊当年,已经有了一个心上之人,可惜只是一个七品通判,家门太高,看不上那个男人,阿姊为了他极力要逃婚,陆家就背着人,把那个男人打死了。
从此陆宛收了那些小女儿的心思,一心只有政治与权力。
她在宫中争权夺利、大杀四方,斗倒了一个又一个宠妃,诞下皇嗣,在元后丧去三年后,终于扶为皇后。
后来,她开始对付陆家。
陆象行这一支,从陆氏一族当中划分了出来。
父母相继战死沙场,后来姑母叔父等人也相继离散,陆家只剩了他一人。
陆宛最恨的应当便是他。
胡羌之患平息,南疆之祸也再掀不起大浪,该到了鸟尽弓藏的时候,陆象行于陆宛,也终于不剩什么价值了。
他把命交代在长安,是他为自己选择的归宿。
在那时,他想着蛮蛮。
想着她时,只是在想,她生下了一个一直想要的孩子,有亲人、故旧陪在身旁,不必在长安忍气吞声、受尽屈辱,自由自在地做着她的小公主。她的一生,将会一如既往地烂漫而快活。
但愿在他死后,蛮蛮再也不会提起一个叫作陆象行的男人,把他彻底忘了。
却不曾想,她竟会为了她,孤身独闯,来到她恨急了、也怕急了的长安。
千岁宫看到她的那一刻,千头万绪,种种交织。
惊愕、后悔、愤怒、疼惜。
他以为她不会来的。
原来是他自己低估了,蛮蛮对他的情。
他那个可恶又狡猾的小公主,原来也如他一样,是如此喜爱他。
陆象行恨自己令她身陷囹圄,恨自己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把她牵扯进来。
可他又感激自己,终于看清了她的心意。
陆象行吻住女孩儿粉嫩饱满的嘴唇,枕上青丝迤逦出墨光,一寸寸交织。
蛮蛮热切地回应,拥着他,藤蔓般缠着他,至死不休地与他缠绵起来。
即便此刻天塌下来,也不必理会了。
十指紧扣,抵在枕上。
缠枝纹织金缃叶裙,被扔出了罗帐。
陆太后在昭华殿提审二人,凌飒旁听。
此案已经到了必须结案的时刻。
但蛮蛮来到昭华殿后,发现第五安世并未到场,心忖应当是陛下用了些巧手,为了把虞贵妃摘清,而让第五安世来不了了。
她与陆象行十指相扣迈入昭华殿。
陆太后凤目敛凛,高坐在上,对凌飒淡淡道:“事涉宫闱,哀家主理此案,再报与陛下,不算逾了规矩吧。”
此事关乎国朝,太后干政,怎么不算违背祖制?
凌飒并未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