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飒仍是难以置信。
陆象行低了眉眼,见到蛮蛮的美眸划过一丝惊疑不定,他扣住她的纤纤玉指,温声道:“蛮蛮,一开始你就是太后利用来攻讦我的棋子。是我连累的你。今日,又连累你了。”
蛮蛮对他没有半分怨怪,只是疑惑着问:“你是何时知晓的?”
“南疆与苍梧一战之中,我就知晓了,”陆象行稍抬下颌,对满眼悲讽的凌飒,“陛下,叶擦风兴兵作乱,乃是出自我大宣太后授意!”
这最后一句,语调已经慷慨激昂,不复前边的平静无波。
直如利剑被拔出鞘,清光吐湛,将凌飒胸口重击。
陛下倒踩了一步,踉跄跌到小叶紫檀木的髹漆扶手椅旁。
坐倒之后,凌飒唇中溢出了两个字“难怪”。
他并不是全然昏庸无能,闭目塞听。
三个月前,他又似有所感,母后一直背着他,暗中与苍梧国有讯息往来。
当时凌飒以为是错觉,毕竟苍梧国犯境以后,凡大宣之人,无不痛恨苍梧,不耻与之交道。
凌飒以为自己想错了。
原来竟是真的。
母后的确背了他,在与苍梧私相授受。
陆象行一句一顿:“叶擦风生性好战,陆太后鼓动他劝服苍梧国主,起兵讨伐尾云,并且承诺,会在苍梧起兵以后,从北面姑射城给尾云压力。这些,我均是在攻破太岁宫门,听到苍梧太后与国师亲口所言。”
凌飒无力地垂头丧气地倒在扶手椅上,虽不愿相信,可此时此刻一切疑惑,迎刃而解。
“那么,母后怂恿苍梧侵占尾云,在西南搅弄风云,一则,可以教龃龉已深的两国互相残杀,长安坐收渔利,二则,逼着舅舅现身,她知晓尾云不敌苍梧,必定向舅舅求救,舅舅只要襄助尾云,便又是杀头之罪了。”
凌飒揉着胀痛痉挛的额头,忍住不适之感,胸中仿佛蕴藏着一股火焰,烧灼得五脏六腑顷刻间化作焦灰。
舅舅已经交回了兵符,只是为了求一个平安。
母后依然不容。
她伙同苍梧,讨伐尾云,又问罪于尾云公主,都是逼着舅舅现身。
今时今日,母后只会咬死了舅舅的欺君、叛主之罪,要杀他祭旗。
软磨硬泡已是无用,撒泼打滚更不可行,要赢,要保下舅舅,便决不可再顾忌母子之情,继续软弱。
一直以来,母后的权力凌驾于皇帝之上,让凌飒不得自主,就连想留的人,他都留不住。
可凌飒不是一个只会听从命令的人偶,他是人,是天下之主。
此次,他绝不会放纵母后,在他的眼皮底下,罗织莫须有之罪名杀了有功之臣。
凌飒脚步沉重地离开了穗和宫。
月色正穿过花梢,满树瑟瑟的银杏叶在银白浩瀚的月华下,褪了一点金色,伴随漫卷凉风,如一页页小扇般从枝头揭落。
蛮蛮捻燃了灯芯,推陆象行去净室。
他不情不愿,走得脚步迟疑,蛮蛮将他拐到内间,灵巧柔软的手指一下勾住了陆大将军腰间的蹀躞带,只听见清脆的一声“咔嚓”,腰带被解落,随着长腿直直地坠在地上。
陆象行忽然感到咽干难忍,灯烛下,近距离地凝着蛮蛮美貌的银面,呼吸变得急促。
“蛮蛮。”
蛮蛮轻“嗯”一声,柔荑将他衣襟轻轻一扯,美眸曼睩。
“夫君,你让我看看你身上的蛊毒。”
陆象行不知道要怎么看蛊毒这回事,只是感觉到,自己腰带被解开以后,外衫也相继被扒了。
一股凉意侵袭体肤而来,但让他真正打了个哆嗦的,却不是那股凉意。
蛮蛮的小手抚上他的胸口,勾住他的亵衣,媚眼如丝,眼波流转之间,那薄薄的贴身亵衣,也遭了美人毒手,下一刻便被扔在一侧。
长安也许的确是个好地方。陆象行有些头重脚轻,呼吸灼热,不合时宜地忖着。
蛮蛮微凉的手掌贴在陆象行的胸膛上,安静地听了听。
“最近可曾发作?”她含着忧心问。
陆象行先是点头,后来才想起来不让她担心这回事,忙着又把头摇晃得像小孩儿手里的拨浪鼓。
蛮蛮叹道:“看来就是发作了,是我不好,给你吃了那种蛊。我也不知道,它有这么厉害,要是你死了,我成了俏寡妇,也是我自找的。不过——你身体强壮到了这个地步,打了几场仗,又受了几次伤,到现在,这蛊虫还没能要你的命,连巫长都说是个奇迹。”
尾云人不忌讳生死,对于“死”字,向来口没遮拦,陆象行在尾云生活了这么久,也已经习惯了。
他轻握起蛮蛮纤细的手,低下嘴唇,凑近去,落下轻盈的,宛如暮春的飞絮散入城郭般的吻。
蛮蛮的脸颊起了红云,比彤霞绯丽。
她半含羞涩半含喜色地嗔道:“我来了,你不知道心里多高兴,刚才在外人面前还装。死相!”
她们尾云女子,就是这么泼辣直接,直抒胸臆,在这方面一点也不揣着端着,直言不讳地戳破了陆象行的老脸,他顿时羞赧,轻轻地咳了一声。
蛮蛮将他推入热气腾腾的胡桃木浴桶中,逼他下了水,又打来一盆热水往里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