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予忆无奈地在蓝焱的背上轻拍着:
“慢点笑,一杯醪糟奶茶不至于让你喝醉吧?你这一晚上怎么都像喝多了一样。”
“谁让你一直讲笑话!”
“先说我是过敏源,又说我一直讲笑话,我好冤枉啊,我鱼饵都还没挂好,你自己就扑通扑通咬钩了。”
“我没咬钩,你不让我咬钩。”
“不是不让你咬,是我的鱼竿都收起来了,你才慢悠悠游过来。没有鱼钩了,鱼饵多得是,你慢慢吃。”
蓝焱终于笑不动了。
他转过身,背靠着横栏倚在上面,看着依旧满脸从容的月予忆,心中竟然生出了就此认输的念头。
这一场垂钓早就分出了胜负,谁能想到,败者想要服软,胜者却收起了原本由她亲手颁发的桂冠。
蓝焱挫败地叹息着说:
“昨天畅儿在群里问我是不是要渣男收心,我还以为他是在扯淡。”
“确实是扯淡,因为你不算典型渣男,也不是真的想收心。”
月予忆锐利地点破了真相,笑吟吟地说:
“你只是想知道,我所描述的那种飞蛾扑火一样的爱是什么感觉,就算你想要爱上我,最初的目的也不是为了我。”
蓝焱坦然点头:
“没错,最初是这样的,现在……”
他低头苦笑,想了想,侧过脸笑着对月予忆说:
“分不清,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了。诶,月予忆,你的故事真的不能给我讲讲吗?一般来说,都是别人想扒出我的悲惨过往,想从中找出突破口,让我心甘情愿依赖动心。这是第一次,我想主动了解除我之外的其他人。”
“那我应该荣幸一下?”
“是我的荣幸才对。我记住你的规矩了,用自己的答案来向你换答案,那我……先讲我的故事?”
蓝焱语气平淡,表情也毫无情绪波动,甚至带着隐隐的戏谑笑意,就像是在讲一段和自己毫无相关的事情,看着别人的笑话:
“我的故事没什么好讲的,家暴的爹,赌博的妈,两个人把我扔给了远房亲戚,准备去办离婚手续,结果在高架桥上一言不合打了起来,车子飞出去,从此我家户口本就剩一页了。”
说完,蓝焱转过头看着月予忆依旧沉静的面容,松了一口气,露出了笑容:
“虽说之前经常用这段故事博同情,但这次真的不是,只是讲出来而已。说出来一次就像是刮骨疗伤一次。说多了,就没感觉了。”
幸亏没有在月予忆的脸上看到同情或者悲伤的神色。
不然,蓝焱只会尴尬得无以复加。
他真的不是卖惨,那些事情,早就无所谓了。
月予忆安静地和蓝焱对视着,嘴角带着无奈又温柔的笑意:
“你倒是豁达。”
蓝焱无所谓地耸肩:
“不豁达还能怎办,因为两个烂人让自己一辈子都陷进沼泽地?他们死的那年我才六岁,我今年都二十六了,他们凭什么要让我疼到今天。”
意识到自己的音调似乎有些太高,蓝焱深呼了一口气,重新转了回去。
他看着天桥下飞驰而过的零星车辆,平淡地做着总结:
“把一个故事说了太多遍,跟不同的人讲出了七、八种版本,就真的无所谓了。六岁小孩懂的真没多少,当时我知道他们两个死了,我再也不用和他们生活在一起了的时候,我开心得要命。”
月予忆静静地问:
“后来你就住在了亲戚家?”
蓝焱点头,想了想,又轻轻摇头:
“亲戚说我有那样的爸妈,绝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就互相踢皮球。反正……被迫吃百家饭吃到十四岁,我就能给自己买饭吃了。后来在一家黑店打工,学了点刺青的手艺,勉强靠着黑店老板的资助供自己读到大学毕业。再后来,就是现在了。”
月予忆轻叹了一声:
“感谢你没黑化成反社会人格。”
蓝焱忍不住笑着在月予忆的胳膊上轻拍了一下:
“装装样子,哄我几句不行吗?”
“哄哄你,我们蓝焱小朋友超棒的。”
“嗯,超棒的。”
“真的已经不会疼了吗?”
“啊……也不是不会疼,但是我二十六了,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偶尔会疼,但又觉得,为这种事情喊疼,很矫情。就好像用原本的疼痛给现在的自己当挡箭牌,那就太无赖了。”
蓝焱的声音带着难得的茫然,许久之后,他回过神,摇头笑了笑:
“其实现在想想,那两个烂人留给我最大的创伤,应该就是……不知道什么是爱?想要又不敢给,别别扭扭的。”
在彻底掉进悲伤旋涡之前,蓝焱把自己重新拽了出来。
他调整好语气,轻松地撞了一下月予忆的肩膀:
“不说了,越说越像卖惨。该你了,你的故事呢?”
第272章
嚣张野欲纹身师:她的故事
“我的故事很简单,孤儿,结束了。”
月予忆说完这一句,就没了后文。
蓝焱眨了眨眼,反应了一会儿,才迟钝地说:
“那你也挺棒的。”
应该要安慰她的,或者关心一下她是怎么长大成了今天的月予忆。
但是月予忆的表情太平淡,平淡得好像如果此时再说出什么安慰的话,反倒是瞧不起早已放下的她。
蓝焱就这样理解了月予忆刚才的心情。
“需要我安慰你一下吗?”
“不需要。太久之前的事情了,用我的标准来衡量,那已经是几辈子之前的事情了。”
“行吧,庆祝我们都没有成为反社会人格。”
蓝焱笑着将手掌比成了握着酒杯的姿势,在月予忆的手背上轻轻碰了一下:
“干杯。”
其实对于月予忆的过去依旧有太多的疑问,不过今夜似乎算不上多好的时机。
一起在天桥上吹吹晚风,聊点开心的事情,怎么想都比在这里追忆悲惨往事要更适合。
“我确实挺喜欢你的,从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这么觉得。”
月予忆的声音蓦然在耳边响起,把蓝焱飘荡的思绪从晚风里拽了回来。
她刚才说什么?
蓝焱当然没料想到月予忆会说这样的话,一时间把惊喜和诧异全都忘记,只剩下一片空白的茫然。
“喜欢”这个词有太多种含义,蓝焱不知道月予忆说的是哪一种,却清楚地知道自己在期待的是哪一种。
现在应该说什么?
蓝焱勉强笑了笑,对月予忆说:
“我要是把这句话误会成其他意思了,责任必须在你。”
月予忆没有应声,只是用温和又惆怅的眼神注视着天桥下的车水马龙,如同陷入了对某些往事的追忆。
沉默了片刻,月予忆突然问蓝焱:
“你知道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想起了谁吗?”
“千万别是想起了你的某个前男友,我真的会哭给你看的。”
“哈哈哈,当然不是。”
月予忆转向蓝焱,笑着对他说:
“我想起曾经的自己了。你看起来和曾经的我很像。”
蓝焱诧异地笑出了声:
“什么意思,一样的莽,还是一样的渣?”
“嗯,都有吧。我曾经做得比现在的你更过分,先疯狂追求一个人,追到手了,就甩掉,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可能是想要证明自己很厉害?就像成瘾一样。”
“听起来确实挺过分的。”
“对吧。所以这样的过程持续了没多久,我就换了策略。我在每段感情开始之前,都要和对方约定好一定要分开。我给他们利益,他们给我爱,把感情全都变成交换和算计。”
月予忆对蓝焱笑了笑:
“有关于感情交换这种事,是不是和你的想法有点像?”
“嗯……”
“再后来,爱意透支,看谁都先想着计量价值。到头来前男友们能坦然放手,反倒是我陷进去出不来。所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每次分手都当作自己的葬礼,才好受了一些。”
话是这样说,蓝焱却能轻易地从月予忆的声音中听到几分颤抖。
蓝焱突然想起了一周之前,月予忆拒绝向明睿时说的那句话:
“掏心掏肺深爱一个人,很累的。”
她累了。
这样的认知轻而易举地钻进了蓝焱的脑海。
蓝焱垂下眼,勉强地笑了笑。
他们不可能在一起这件事,好像又增添了新的佐证。
要是他们相遇得再早一些呢?
不行,那只会变得更糟。
两种同样难以评价的糟糕感情观撞在一起,落得老死不相往来都会变成最好的结局。
真是可惜。
月予忆闲散地倚在横栏上,向后仰着头,任由晚风吹乱长发,脸上却是轻松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