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他再有资历,也只是一个厨房师傅,而肖氏兄弟向来轻贱他人,对于卢意这种人,应该连看都不会去看一眼。
“在卢意失踪后,你有没有调查过他的踪迹?”彭盖狱问。
柯桐点了一下头,说:“我肯定要去调查,当天晚上就跑去敲肖利文的家门。但找了个空,他家只有一个保姆在,肖利武则把我赶出去了。后来我连两所学校的门都进不去,所以之后我一直在警局加班。”
“你住在成才中学里面是吗?”
“嗯,我跟我爸住在员工宿舍。”
问到这里,彭盖狱喝了口水,他已年老体衰,这样高强度的工作让他疲惫不堪。
“彭老师,徐枕阳是我杀的。”柯桐忽然说道,“在2月15日凌晨,我打电话给他,约他在庙港河旁边的一个小亭子里见面,然后杀了他,并砍下了他的头。原本想将他分尸,但是我没工具。”他淡漠地叙述着。
彭盖狱其实已经猜到杀害徐枕阳的凶手就是柯桐,只是由他自己说出这个残忍的过程,还是让他有些吃惊。
“为什么要这么做?”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我杀他的时候,想着我爸也是被这样对待的,所以下手比较狠。”
“你见到卢意的尸体了?”
“没有,我只看见徐枕阳将我爸的头颅扔到了下水道里。我至今都不知道我爸的尸体在哪里。”
*
徐枕阳将卢意分尸,并将尸块饺子藏在三家火锅里。难道徐枕阳才是杀害卢意的凶手,肖利文和肖利武二人真的是无辜的?
彭盖狱请陆警察联系了医院,让医院提供当日邢老师去世时候的病房进出监控。监控上显示陪在邢老师身边的有王珍,曹晨,邹峰,还有邹峰的女友温莹莹,以及其他几个不涉及此案的学生,但就是没有徐枕阳。
徐枕阳作为邢老师的养子之一,在照片里一直被邢老师抱在怀里,他不可能不想送邢老师最后一程。
他没有去医院,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他有比这个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比如,杀人,分尸,想办法抛尸。
如今徐枕阳已死,无法还原他的犯罪真相,只有从他认识的几个人里下手调查。
与此同时,周金平那边终于做完了验尸工作,并在第一时间把报告传送过来。
报告显示:
(一)
火锅店抛尸案里发现的尸块;
和悦火锅店辣椒桶里的人体组织以及垃圾桶里捞起的水饺里的肉馅;
根据比对尸体上提取的DNA和卢意的宿舍里采集到的DNA后确定,以上尸块(人体组织)均属于失踪者卢意;
推测如下:
卢意在死亡后被分尸,部分尸体被绞肉机绞碎后包入饺子,剩余尸体被倒入辣椒桶里。
注1:头颅未发现,只有眼珠;
注2:死因不可知。
(二)
被害者徐枕阳,死于颈动脉破裂。
头颅与躯干分离,凶器推测为木工锯;
头颅被发现于腹腔内;
头部左眼缺失,有被重击后造成的伤口,颅骨轻微粉碎;
躯干腹部有刀口,长27cm,有针眼;
(三)
被害者海禾,死于心脏破裂。
凶器为水果刀;
右大腿有一处伤,深5cm,割断大动脉;
腹部有两处刀伤,一处深12cm,一处深7cm,伤及小肠、脾;
左胸有两处伤口,一处深15cm,一处深11.5cm,刺伤心脏,造成死亡;
*
裴娅琪在看完报告后,问道:“你们知道徐枕阳现在在哪里?”
两个人一愣,曹晨装作好奇地问问:“徐枕阳不是死了吗?”
王珍附和道:“是啊,前天在客好来火锅店的后面发现了他的尸体吧!”
“是的。”裴娅琪点了点头说,“你们怎么知道的?”
“唉?”
“这个消息我们没有公布,你们是怎么知道那具无头尸就是徐枕阳的?”
“我……”王珍最先反应过来,说,“我认识他的女朋友林小紫,是她告诉我的。”
“不可能,林小紫在事发后一直被警方监视着,与你们并没有交集。”
在二人还在想办法圆谎的时候,裴娅琪猛地一拍桌子,说:“徐枕阳杀害卢意,你们二人有没有参与?”
曹晨立刻反驳道:“徐枕阳没有杀害卢意!”
“那他为什么要将卢意分尸!为什么要将卢意的头颅丢弃在下水道里?而你又为什么要帮他处理剩余的尸体?”
裴娅琪忽然变凶的态度让王珍吓了一跳,她听得裴娅琪地质问后,失声痛哭,含含糊糊地说:“卢师傅真的不是枕阳哥杀的,我们发现卢师傅的时候,他已经死了,我们很害怕,不知道怎么处理,只想把尸体藏起来,不让人发现。警察小姐,枕阳哥他没有杀人,他什么都没做!”
裴娅琪听后也愣了一下,问:“发现尸体你们为什么不报警?而是自行想办法藏尸?”
曹晨抽抽搭搭地说:“因为尸体是在邢老师的房间发现的,我们以为是邢老师将他杀害的,因为在她病逝前的几天,卢师傅每天都会去找她。我们不想邢老师在死后被人污名。她德高望重一辈子,怎么能在死后被人指指点点呢!”
第136章 成仪学堂
故事甚至可以追溯到四十年前, 1973年,在那个寒冷的下雪的新年夜里,两个穿着军大衣的年轻人, 保持着一米远的距离,走在雪地里。
肖成红走在小路的里侧,因为里侧有水沟, 积雪后又看不见, 他怕邢秀仪会不小心踩空。
积雪的夜, 走路要格外得小心。
踩雪的声音竟格外得悦耳, 邢秀仪穿得是新鞋子,所以每走一步脚印都清清楚楚地印在在雪地里。
这双鞋子是肖成红送的,在黑龙江建设兵团的知青队伍里, 只有他们两个是江苏人。所以因为有着同样的家乡, 说着同样的方言,怀念着同样的南方的小笼包子,写着同样地址的信,他们互相都很在意对方。
这一天, 2月10日,是邢秀仪的生日, 不过在那个疯狂的年代, 没有人会把种小资产阶级的活动放在台面上说。但是肖成红无意间在资料表上看见了, 知道了, 就默默记在了心里。
他在下午的时候向组织申请去林场守夜, 目的不在于给组织留下好印象, 只是因为今天晚上, 邢秀仪所在的小队要去林场附近的棉花厂连夜做棉被, 为的是对付之后几天的极寒天气。
肖成红很不专心地在林场附近走来走去, 双眼一刻不停地盯着棉花厂的灯光。
他在心里暗自发誓,当她走出来的时候,自己一定要鼓足勇气走上去,把鞋子送给她。
黑龙江的冬天,外面北风萧萧,冷得刺骨,做棉被的女工们几乎不会出来。那一天邢秀仪的心一直浮躁不安,做工也不专心,因此还被队长骂了。后来队长忍无可忍,发她去棉花厂门口扫雪。
无止境的雪,是怎样都扫不干净的,她沉默地拿着扫帚,机械地扫着,没有任何防御措施的双手被冻得通红,穿着破了洞的胶鞋的双脚也渐渐没了知觉。
她在这样的冰天雪地里,开始怀念南方的温暖,怀念三月天里一整个山头的红梅花,怀念十里开外就能闻到枣香的梅花糕,怀念江南特有的呢喃软语,怀念那里的山那里的水那里的人。
她想回去。
可是从黑龙江到江苏,中间隔了大半个中国,她一个人根本无法回去。
肖成红向她走来,把怀里的一双崭新的红星胶鞋递给她。她愣了一下,没有接过。
在这样敏感的环境里,任何一个不合适的小举动,都将酿成滔天大祸。
“你干什么?”邢秀仪扫着雪,不看他。
“今天是你的生日,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肖成红说。
“我不过生日。”她漠然将他拒绝。
他没说什么,把鞋子放在她的脚边,转身就走。
走到林场边,不想她竟追了过来。
脚上穿着他送的胶鞋。
“你还有什么想跟我说的?”邢秀仪带着一点期待地问。
肖成红淡淡一笑,说:“我们回江苏吧。”
邢秀仪苦笑了一声,说:“怎么回去?去内蒙都比回江苏容易。”
“我联系到了我以前的一个同学,他最近要运粮回江苏,说可以带我一程。”
“那是你的事。”
“你想留在这里?”
“……”
“跟我一起回去吧。”
“回去了然后呢?”
“回去了再说……不,我们在车上就可以说!”
只要离开这里,似乎就是春暖花开的景。
他们什么行李都没带,只用军大衣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两个人拥挤在一起,躲在开往江苏的大卡车后厢里。后厢里堆满了粮食,他们只有在缝隙里喘息。头上没有遮篷,遇见下雪下雨,都只有一小块塑料布可以遮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