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宏承再次吐出一口血,两眼一黑,一颗脑袋像是被人重重锤了一拳,心中的那股不祥总算落了地,这一通算计下来,最后倒霉的竟是他自己!
他已经能想象到后续的事情如何发展了,可他毫无办法。
林清见差不多了,起身来到皇帝面前,躬身行了一礼,“启禀陛下,臣得到消息,董宏承私藏前朝宫中御用之物。”
她叹了口气,“臣失职,念太傅年迈,原本想留一线,也给董大人一个机会,哪知道……”
林清没再说下去,只是默默看了一眼那尊龙纹玉鼎。
这时,那打开盒子的华服青年也疾步走来,跪下,“臣有罪!”
李明霄只是静静的听着,直到此时才看了那青年一眼,道:“你是英国公府的世子陆长歌?”
青年相貌硬挺俊逸,眼含真诚,“正是微臣,陛下容禀,方才臣经过偏殿,正巧碰见董家下人支开看守,意欲将此玉鼎塞入林侯爷的献礼内,臣害怕打草惊蛇,待他们离开后,就又将盒里的东西悄悄换了回去,臣有罪,请陛下责罚!”
话说到这,林清都忍不住看了陆长歌一眼,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连她都自愧不如,她能有什么礼物啊,她要送的东西早都给皇帝了。
然后她就见到陆长歌真就弄来一个盒子,与她原本的那个盒子有五成相似,打开之后,里面是一把匕首,刀鞘上满是珍珠盒大颗的宝石,五颜六色的,那耀眼的光芒都快闪瞎了她的眼睛。
林清心里赞叹,这英国公府的世子果真是个大好人,连礼物都帮她备好了,还准备的这么合乎心意,让她这个‘送礼人’都不舍得送了。
戏演到这,就该皇帝来收尾了。
林清寻思片刻,冷下脸,瞪向董宏承,“董大人,本侯自认为与你无冤无仇,本想饶你一命,你却想要本侯的命,真当本侯一身脾气是泥捏的不成!”
她再次对皇帝躬身行礼,“请陛下为臣做主!还臣公道!”
李明霄站起身,亲手将她扶起,柔声道:“今日是昭勇侯受委屈了。”
他转过身,一张俊脸瞬间冷了下去,视线在下方跪着的众位大臣身上一一扫过,“本是岁尾盛宴,却有人再三谋害本朝重臣,真当朕是死的不成!”
第174章
李明霄的声音不大, 每一个字从他的唇中吐出,却犹如一记记重锤砸在众人的心头。
他只是冷眼看着下方跪着的十几位大臣,“众卿家为何不言?”
所有人害怕的将头压得更低了,生怕被注意到拉出去砍了脑袋。
这时, 那玉鼎被禁军查探完毕, 送到吴德海手中, 吴德海捧着玉鼎来到皇帝面前,小声道:“陛下, 这鼎里果真有东西。”
玉鼎里所有的机扩暗格都已经被拆开, 不但有那张写着‘顺者昌逆者亡’的字条,还有一张写着前朝亡国之君的名讳, 纸张已经泛黄,但字迹还算新,看得出对方做旧做的有点不太情愿。
禁军低下头,李明霄拿着字条嘴角抽了抽, 险些没绷住表情, 暗暗撇了一眼林清, 林清回了一个微笑——时间太紧, 将就吧。
好吧,她就是故意的。
董家利用德阳商会栽赃陷害她, 还不许她报复回去了,左右已是不死不休,她便要让董家看见, 哪怕拿着如此痕迹明显的伪造之物, 照样能让董家人打碎了牙齿和血吞。
林清轻笑着,从皇帝手里拿过那纸,在董太傅眼前晃了晃, “这证据可是禁卫亲手搜出来的,太傅您看,可有问题?”
董太傅盯着林清,眸中晦涩难辨,口腔里有股散不出的血腥味,每一个字都好似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自是……没问题的,董宏承竟背着老臣做下如此恶事,桩桩件件,该杀!”
他扣头,将口中血腥咽下,“老臣教子无方,请陛下责罚!”
李明霄颔首,而后看向董宏承,“你可还有话说?”
事已至此,一切皆成定局,董宏承双目呆滞,声音空洞,却不是对着皇帝的,而是看向一旁的林清,“我谋划多日,自认为前后绝无差错,没想到事事发展,看似尽数由我掌控,却处处都见差池,一步步将我逼入绝境。”
“我活了这么大岁数,自认阅历头脑不输于你,却仍旧不如你,林清,你当真是位少年郎吗?”他空洞的双眼似乎多了一点复杂难辨的情绪,直直的望着皇帝身旁的林清。
林清有些无语,她若真是少年郎,只怕早被这帮子老臣算计的尸骨无存了,“董大人要不要弄几只黑狗来试试?”
董宏承摇了摇头,“自古成王败寇,我认就是,只是一应谋划皆是我所为,与他人无关。”
李明霄冷哼一声,“董宏承狼子野心,数罪并罚,当诛,但念太傅劳苦功高,便饶其一命,流放千里,终身不得回京。”
几名禁卫上前,拖着董宏承就要下去。
这时,董太傅突然暴起,一把抽出一旁禁卫的腰刀,架在董宏承的脖子上,双目通红,大声斥道:“逆子!为父一直教导你忠君爱民,你却阴奉阳违,挟势弄权,污蔑朝臣,抢夺人妻!我董家一世清名,容不得你这罪人!”
他手起刀落,血液飞溅,下一瞬,董宏承的脑袋已经飞了出去,在地上滚了两圈,正好落在一位跪在殿中的大臣膝下。
那人对着董宏承的脑袋,两眼一翻,晕了。
春华殿的人太多了,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众人乱成了一锅粥,武将倒还好,文臣有见不得血腥的,已经忍不住吐了出来,但没一个人敢离开的,甚至本能的尖叫之后也会死死捂住自己的嘴。
林清挑了挑眉,这董太傅当真豁得出去,原本董家的势力可以借此削上一波,可亲父怒杀罪子,反倒成就了董太傅的名声,如今这般,倒是不好再为难董家了。
董太傅扔了刀,跪在血泊之中,朝服染红,“老臣,有罪!”
太傅是帝师,皇帝作为学生,总得给老师留些脸面,可如今老师却将皇帝架在了火上,若皇帝再端架子为难董家,必定要被落一个不敬师长残暴不仁的帽子。
李明霄反应很快,疾步上前,将董太傅从地上扶起来,对旁边的吴德海道:“愣着作甚,太傅年事已高,还不快叫人扶着太傅回去歇息!”
吴德海连忙应下,将董太傅的胳膊从皇帝手里接过来,而后又自然的递给了两名禁卫。
禁卫几乎是半强制的将太傅给扶走了。
当李明霄转身的时候,董宏承的尸体也已经被禁卫收殓抬走,连血迹都擦得干干净净,他的视线落在浑身颤抖,连跪都跪不住的魏均与夏翰榕脸上。
林清上前一步,道:“陛下容禀,此事乃是魏家与董宏承勾连,与德阳商会其他商家并无干系,臣斗胆,替他们求个情。”
“便依昭勇侯所言。”李明霄颔首同意,接着说道:“但魏家身为商户,却勾结官员,陷害本朝众臣,其罪当诛。”
魏家满门,一个不留。
当悬在头上的刀终于落下,魏均当场瘫坐在地上,痛哭出声,满是绝望和悔恨,直至被禁军拖走。
夏翰榕脸色惨白,身体抖若筛糠,眼睁睁看着魏均被禁卫拖走,身下多了一滩可疑的污渍。
李明霄只是嫌弃的挥挥手,立即有禁军将夏翰榕拖了下去,待宫人收拾妥当,方才回到龙椅上重新坐下。
林清伸手将仍旧跪在地上的陆长歌扶起来,送回英国公府的位置,也算是打了个招呼,而后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事情似乎结束了,又好似仍旧持续着,宴会依旧,酒水菜品重新被摆上了各位大臣的桌案,乐师重新奏起了欢快的乐曲,舞姬们几乎使出了看家本领,可大家仿佛还沉浸在方才那见血的闹剧中,无法清醒,只假装热闹的寒暄着。
待赐菜之后,宫宴已接近尾声,摆放宫内各处的烟花被一一燃放,各色光束冲入空中一一绽放,震耳的爆竹声和刺鼻的火药味飘进春华殿,好似暂时洗去了殿中的血腥。
直至宴席结束,众人散去。
林清答应了与李明霄开桌小宴,便没跟着诸葛绪离开,而是拐了个弯,跟上李明霄的脚步回了正阳殿。
吴德海早已备好了席面,带着一众宫人悄然退下,偌大个屋子里就只剩下林清与李明霄。
这桌子不小,精致的菜品摆满整张桌子,林清推开窗户,让冷风吹入,带走房里过热的空气,连头脑似乎都清晰了不少。
烟花依旧在空中绽放,五光十色,仿佛占满整个夜空。
尽管离得远,但那烟花爆裂和爆竹被点燃的声音仍旧不断纳入耳中,或长或短,或大或小。
林清给自己倒了杯酒,扭头望着窗外。
明明是该热闹的除夕之夜,可这正阳殿却如往常一般,除去那天上的烟花还算有些味道,入目之内,仍旧是成群巡逻的禁卫,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不苟言笑的严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