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坚持着这样的信仰直到十八岁,然后什么都没有发生。
李一禾的梦碎了,现实让她认清了自己:即使这世界是个巨大的偶像剧或少女漫画,她也一定是其中一个连自己的脸都不配拥有的路人。
醒醒吧,路人做什么都不会有人在意的。富贵可以淫,贫贱可以移,威武可以屈。
李一禾伸出两根手指:“要模仿你的字迹,再加两百。”
“呵,”苏滕不屑地发出一声嗤笑,一脸“小样,我就知道”的傲慢表情,“……再给你加三百,凑个整。”
“成交。”李一禾爽快极了,丝毫没有因为被苏滕拿钱羞辱而感到痛苦,反而有些……窃喜?
不过无所谓了,两千块钱就能让李一禾自己打自己的脸改口帮他写检讨,这笔买卖对苏滕来说很划算。
放学铃还没响,苏滕已经溜之大吉了,管理纪律的班长看了又看,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有开口叫住他,随他去了。
………
开学典礼后,陈钧在一中很快声名大噪。
长相和成绩是其一,据说本人性格也很好,即便是在自己专注学习的时候,有人问他题目,他也会很有耐心地回答,特别温柔一点架子都没有。
放牛班至少有两位任课老师在课上提起这位的大名,说的话大同小异,诸如:
“我去一班代过一次课,人家班里的学生比你们听话自觉一百倍,尤其是陈钧;陈钧大家应该都知道吧?人家都那么聪明了,学习还是很认真,我不要求你们每个人都像他那样,至少也应该把他当作榜样来要求自己……”
拐着弯儿的拼命夸,足以见得这位全校第一已然是所有老师眼里的香饽饽。
只是这些也就算了——关键是家境还好,气质不凡、自信磊落,从上到下无一不是完美无缺。
注:完美无缺这话不是李一禾随便从哪里道说途说的,是她那位刚刚搬过来的前桌,邹晶晶说的。
开学典礼那天才换了位置,至今从来没有回头和李一禾说过一句话、每天只给她看一个高马尾和完美后脑勺的大小姐,已经提起了这位陈钧不下数十次。
南安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众所周知的富人区只有颐成,据说那里到处是微缩宫殿一样的别墅,陈钧和苏滕住那儿,邹晶晶住那儿,班里还有很多人也住那儿——所以她说的话,真实性和权威性显而易见。
他们是一个圈子的,互相之间多多少少都认识,而住老城区旧巷居民楼的穷鬼李一禾,自然不在这些人的社交范围内。
但因为坐前后桌,她还是能一五一十地听到邹晶晶和她小姐妹们的大多数对话。
言语之间提及最多的,除了吃喝玩乐,就是陈钧。
比如陈钧家住她家隔壁,比如陈钧的业余爱好是打羽毛球,比如他们这帮人以后都是要通过出国留学来镀金的,但陈钧即使不走这条路也照样可以青云直上。
说起他在学习这方面惊人的天赋和聪颖时,苏滕正好从她们身边经过,很不屑地“嘁”了一声。
李一禾看在眼里,结合之前开学典礼上苏滕对陈钧的态度,她得出一个结论:苏滕和陈钧大概率认识,而且关系不太好。邹晶晶和苏滕也认识,但她是站在陈钧那边的,所以见了苏滕也大多没有好脸色,两人在班里几乎没有说过话。
周四,下午第三节 课,从早上开始就一直阴沉的天空终于淅淅沥沥地飘起了雨丝。
最后一节是体育课,因为下雨只能改成在室内体育场自由活动。临去体育场集合前,从来不屑搭理李一禾这类学生的同班同学魏可第一次用正眼看她,派她去买几瓶水,送到体育场c区的球类馆。
“……给一班的方以然,那是我朋友。找不到的话就问问旁边的人,基本都认识她。但是必须买这个牌子的,别的她喝不惯。”女孩居高临下,黑色的齐肩发笔直地垂顺下来,加上齐刘海,微微上挑的眼角和下三白的眼睛更衬得她恶气满满。
李一禾知道魏可,总是独来独往,没见她跟谁说话好声好气过,平时就挂着个冷漠厌世脸,好像看谁都不爽。
可是牛归牛,她凭什么使唤别人给她跑腿啊?李一禾有点不服气,不情不愿地小声嘟哝:“为什么是我啊?”
魏可听到了,依然面无表情:“我临时有事,才请你帮个忙,不会白让你跑,有跑腿费,”她顿一顿,仿佛意有所指:“……拿钱办事,你应该很有经验。”
还有就是,她认识的所有人里,只有李一禾最老实,最容易为钱所动;能给苏滕代写检讨,自然也能替她跑腿,不必浪费太多口舌,只要给钱就行了。
后面这些话她没说,不过显然她猜对了,听到跑腿费这三个字,李一禾一下子不扭捏了,也不委屈了,连身板都挺直了。
“那……跑腿费能给多少?”
“你说。”魏可一脸无所谓。
李一禾看看四周,伸出五根指头,试探道:“五十?”
魏可连眼皮都懒得抬,“我给你两百,跑快点。”
“好嘞!”
李一禾答应的飞快,跑的也飞快,毕竟她这人没什么优点,就是敬业还说话算话。
尝到了两次甜头,李一禾第一次感谢老天爷把自己丢进了一中的放牛班,有了这帮人,她向钱看、向厚赚的小目标指日可待呀。
这样美滋滋地想了一路,当李一禾拎着两袋子水,气喘吁吁地踏进球类馆时,第一眼就看到了在打羽毛球的陈钧。
她随便找了个人打听,对方指了指陈钧旁边的女孩,“那个,那个站在陈钧旁边的就是方以然。”
两个人都穿着一个品牌一个系列的运动服,男帅女美,配合默契;对手同样是一男一女,不过李一禾不认识。
这节有四个班都要上体育课,一班也在其中,但是大多数人都在a区自由活动,偌大的球类馆也只有羽毛球场这边聚集了一些学生。
眼看这几个人打的正投入,不好这时候过去打扰,李一禾只好先到观众席等着。
阶梯式的观众席稀稀拉拉坐了十几个人,女生居多,这会儿都在全神贯注看场上的人打球。
方以然打得轻盈利落,陈钧则在她身后不远处防守,偶尔同伴失手,球掉在地上,他也不弯腰捡,只是用球拍铲球,再游刃有余地一挥,羽毛球便在空中划过一个优美的弧度。
伴随着羽毛球撞在对手球拍上剧烈的“啪”的一声,球又随之回到陈钧这边。
落点太高太偏,陈钧后退两步,蹬转起跳,再滞空杀球;重重挥下的胳膊有着恰到好处的肌肉线条,结实硬朗。
这一球对方没有接住,瞬间带起一阵低低的惊呼声。
整个过程,陈钧的表情都没有太大变化,将球打出去后,他只是随手将球拍扔出,在空中转两圈又精准握住来调整位置;并且即使多了这样的动作,他再接球依然接的轻轻松松,不像学生,倒像个羽毛球教练,以至于对面隐隐有溃不成军的局势时,他这边还像老将戏顽童一样。
一个打太急,一个打太极。
连李一禾这种不懂羽毛球,纯粹看热闹的外行人,也看得出陈钧打的有多好了。
怪不得邹晶晶热衷于在班里向她的朋友分享陈钧参加各种羽毛球比赛的视频,五官明艳的少女每每提起偶像,一双眼睛都在发光。
“有机会你们真该看看他现场打球的样子,视频只能拍出他十分之一的帅。”
现在看来,她这话没有夸张,如果说静态的陈钧只是个外表不错的三好学生,那动态的他就多了些让人眼前一亮的生动鲜活,像阳光下蓬勃生长的挺拔高树,仿佛与生俱来就有着能为任何人遮阴避阳的安全感。
十二岁的陈钧和现在的他,完全是两个极端,那时的他人缘最差,阴沉古怪到没有任何人愿意靠近他;那个时候他明明也不住颐成区,而是和她一样住在老城区的某个旧巷;如何从“那样”变成“这样”,这个过程中他经历了什么,李一禾不知道,也想不通。
但说到底,这都是别人的事,跟她没有任何关系,她也没有一丁点想要深究的欲望。
人总是会变的,她想。
过去三年了,他的外表可以大变样,性格自然也可以,这没什么稀奇的。
回忆戛然而止,场上对打的四个人也结束了,陈钧和方以然这边毫无悬念地赢得胜利。李一禾瞅准机会,拎着袋子跑了过去。
“以然!方以然!”她一路小跑,赶在对方诧异前拿出一瓶水递过去,脸上挂着带一丝谄媚的笑:“你要的水,常温的。”
“魏可临时有事,让我帮她送过来,给你。”
方以然白皙精巧的脸怔愣起来像只娇俏的品种猫,她不认识李一禾,但她说了魏可,她就知道了。方以然“嗯”一声,微微一笑:“谢谢你啊,不过现在我没带钱,回去以后给你可以吗?”
“不用不用,”李一禾连忙摆手,“魏可已经给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