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传来推拉门被拉开的声音,陈钧和李一禾一前一后出来,陈雅茵正面色如常地打电话,似乎在联系助理订航班。
挂了电话,她露出来了以后第一个和善的笑,“该说的我都说完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以后再联系吧。”
从走廊到玄关,陈钧目送母亲的背影越来越远,李一禾在旁边轻轻推他的胳膊,小声鼓励他:“去送送阿姨吧,你们也好多天没见了,她一定很想你,只是说不出口。”
陈钧走上前去,泰山崩于面前都面不改色的人罕见地走出了生涩笨拙的步伐。陈雅茵已经换了鞋,忽然听到身后传来陈钧的声音:“……妈。”
她回头,对方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陈钧指尖发麻,一大堆话到了嘴边,变成了一句:“谢谢您。”
“……天冷了,你在国外注意身体,少喝点酒。等忙过这段时间,我们过去看你。”
陈雅茵微微一怔,像是失而复得了什么独一无二的宝贝,她眼眶微红,但终究是欣慰的笑了,“好,等你们有好消息了,记得提前通知我,公司很忙,我也要提前抽出时间才能回来。”
陈钧:“嗯,再见。”
“再见。”
直到把母亲送上电梯,看着电梯门合上,陈钧才回来,李一禾就站在玄关,冲他竖起大拇指:“做的很棒,再接再厉。”
陈钧看起来快要哭了,但他在笑,声音也很轻:“怎么感觉像做梦一样,你能不能掐我一下,让我有点真实感。”
李一禾不说什么,只是踮起脚尖极尽温柔地抱住了他。
——慢慢来,她相信一切都会更好的,他们母子还有那么多时间,从现在开始和解一点儿也不晚。
陈钧用力回抱住她,头埋进她脖子里,有滚烫的泪掉下来,落在李一禾皮肤上。但没关系,在她面前,他可以随便暴露自己的脆弱和伤痛。
陈钧,希望你下次落泪是因为幸福,祝你也祝我。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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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冬是烤红薯和糖炒栗子的季节,李一禾深谙其意。
这两样东西到了这时就会变得随处可见,但味道却天差地别,好吃的特别好吃难吃的也特别难吃,比如她就不爱吃学校附近卖的,要坐公交车一个半小时去城郊路边,某个半固定烤红薯摊买的那才叫软糯香甜呢。
不过今年她是没空了,因为要忙那个比赛。赛程进行到中后期,团队所有人都忙的脚不沾地、废寝忘食,李一禾自然也不例外。
陈钧天天去系楼下面等人,能接到的次数却少之又少,大部分时间李一禾都不让他去,去了也会告诉他要忙到半夜让他自己回去,次次扑空,次次带去的烤红薯和糖炒栗子都被迫自己解决,陈钧也还是不厌其烦地每天蹲守。
终于这天,下午五点十分,李一禾从系楼里出来了,和旁边的闫慧一样顶着两个大黑眼圈,走路都是虚浮的。
陈钧下车去另一边帮她开车门,系安全带,等再回去李一禾已经累睡着了。他勉强压下心里想要跟她拥抱说话的欲望,操控着副驾的座椅往后,让她能睡的更舒服点儿。
自然还是去的他那儿,到家时李一禾就醒了,伸伸懒腰,人醒了魂儿还没醒。
陈钧理解她的梦想和追求,但他们已经一个星期零三天余十三个小时七分九秒没见过面了。幸好理智尚存,他没把心里那点儿上不得台面的委屈抱怨出来,而是善解人意地问:“忙完了吗?”
李一禾连声音都透着疲惫:“其实还没,不过邓教授发飙了,说再这样下去还没熬到比赛我们就集体牺牲了,强制勒令所有人回去休息,明后两天再来收尾。”
陈钧心想:正合他意,感谢邓教授。
起风了,窗外冷风呼呼地刮,李一禾披着毛毯靠在沙发上,等陈钧把烤红薯放到微波炉里复热。
过了几分钟热好了,有些烫手的红薯和小汤匙被一起送到李一禾手里,她一口一口挖着吃,身上毛绒绒的毯子让她整个人看起来特别像个脸颊鼓囊囊的松鼠。
陈钧其实不怎么喜欢烤红薯的口感,但那股甜香味儿混杂着李一禾身上的淡淡香味儿萦绕在四周时,他忽然就想尝尝味道了。
李一禾是吃着吃着才发现旁边陈钧直勾勾的视线的,以为他也想吃,她把手里的纸盒递过去,示意他吃另外一边她没挖过的。
陈钧心领神会,低头咬了一小口,红薯绵密地像要在嘴里化开。
李一禾还笑着邀功:“好吃吧?”她没看到对方的眼底已经黑漆漆的了,连喉结也上下滚动了下。陈钧低声说了句好吃,右手神不知鬼不觉地抬起来,轻轻扣住了李一禾的后脑勺。
某人进食的动作一顿,这才察觉到两个人的距离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很近了。
陈钧的视线不自觉地往下,落在她水光潋滟的嘴上。他低头凑过去,先是亲在唇角,见李一禾没有抵触没有喊停,他唇角微扬,无比珍重地吻在她的唇上。
李一禾瞪大眼睛,因为不熟练双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但情到浓处什么也顾不上了,终于在越来越缠绵的深吻中闭上眼,还学会在换气时用双臂搂住陈钧的脖子。
一吻结束,李一禾把自己整个用毛毯裹紧了,陈钧戳她也不出来,索性把人和毛毯一起紧紧抱住,抱的她呼吸不过来探出头了,又凑过去亲亲眼睛,亲亲额头。
怎么亲也亲不够似的。
………
比赛当天,市里大降温,天气预报说要下雪。
陈钧送李一禾前往比赛会场的路上,很多商铺已经开始布置红绿相间的圣诞树和彩带。他随口说起半个月后的圣诞节,问她那天晚上有没有什么安排。
李一禾还在最后确认自己负责的板块数据,一心两用敷衍说没有安排,又一门心思扎进电脑了。
送她进去以后,陈钧在场外大厅候着。赛程时间十分漫长,将近七个小时,会场才陆陆续续有人出来。李一禾和她们的团队在最后面,每个人都面色兴奋眼神放光,似乎还在复盘什么,还是闫慧看到陈钧碰了碰李一禾,她才和同伴告别跑了过来。
陈钧站着,被冲过来的李一禾一把抱住,他下意识回抱住她,“……比赛还顺利吗?刚才——”
“顺利,特别顺利!”李一禾很激动,“正常发挥完美结束,现在只需要等结果出来就行了。”在这个天下人才如过江之鲫的领域,她终于靠自己的努力蹚出了一条小路。
高兴过头了,话音落下李一禾才注意到陈钧身后还有人——几个月没见的李一舟在后面的沙发上坐着,正紧皱眉头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们。
李一禾:“………”
人尴尬了就会装作很忙的样子,李一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松开陈钧,眼神闪躲着看向他,“额,你刚刚想说什么?”
陈钧笑了,“我刚刚就想说一舟来了,也在大厅等你呢。”可惜她没给他开口的机会。
因为比赛开始就不允许手机进场,所以让陈钧帮她保管了,中途李一舟打电话过来,是他接的,李一舟问了地址就也过来了,还买了蛋糕庆祝。
“你没出来之前,一舟已经抓着我盘问了一个小时了,我就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大概跟他说了一下。”陈钧耐心解释。
当事人从沙发上弹起来,脸色比刚才还阴沉:“能不能别叫那么亲热,听着怪恶心的。”
“李一舟。”李一禾低嗔,得到弟弟不服气的轻哼声。
陈钧并不在意,看起来因为那个拥抱心情特别好,“走吧,这么长时间你肯定饿了,我订了你喜欢吃的那家饭店,现在过去应该刚好可以上菜。”
到了饭店包厢,两个男人还在持续斗法。
菜只能堵住李一禾的嘴,她左右那两位像是根本不饿也不想吃似的,你一句我一句延续刚才在车上的话题。
李一舟:“姐,我大学社团里就有做金融风投的,感情史精彩的能做几十页pdf,这种男人最精明了,心眼多,不靠谱。”
陈钧:“冒昧问一下,你是学什么的?”
李一舟:“法律,我现在在律所实习,业绩还不错,一毕业就可以转正。”
“而且我最擅长的就是离婚和财产纠纷的官司。”
话里有话,绵里藏针啊。
陈钧:“你放心,如果我有幸能跟你姐结婚,我们一定不会有离婚那一天的。”
李一舟:“漂亮话谁不会说,无所谓,反正我姐有我,我不会让她吃一丁点儿亏的。”
陈钧假笑,开始冷嘲热讽:“五年没见,你一点儿没变,还是那么喜欢针对我。不过没关系,我懂你,毒唯最恨真姐夫,我就当这是你对我的认可了。”
李一舟比他还尖酸刻薄:“能不能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还真姐夫,谁同意了,谁问你了,零个人同意同意这门亲事——”
“够了。”不厌其烦的李一禾终于出声打断了他们,可惜两边都不好得罪又不敢偏袒,冷脸叫停以后又赶紧换上一副笑脸:“两位好好吃饭吧,行吗?我早上都没吃几口,快饿晕了,还要听你们吵来吵去影响我食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