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看起来,林状元并未体会到我的良苦用心,反而嗤之以鼻。”
她指尖拈起一枚黑子,“啪”地一声,清脆有力地落在了棋盘上,语气冷硬地道:“你既如此评价我严家,想必是谦谦君子,智计无双。今日之局,倒也无须什么礼数了。请坐,下快棋,三局定胜负,赢了我你就可以离开。”
她的语气平淡无波,却带着无形的压力,完全不容他有反对的余地。
林慕远被这强硬的态度噎了一下,随即怒极反笑。
既然想自取其辱,那便成全你!
他沉着脸坐下,执白子落下,心中打定主意要速战速决,狠狠挫其锐气。
林慕远起初还带着几分应付和轻视,落子随意。然而,仅仅十几手过后,他的脸色就变了。严令蘅的棋路看似平和,实则绵里藏针,布局深远,杀机暗藏。
她落子速度极快,几乎不假思索,却每一步都精准地卡在他的要害之处,完全是高手之姿。
反观林慕远,额角开始冒汗,落子速度明显慢了下来,眉头紧锁。他试图反击,却发现棋势如陷泥沼,处处受制。
“啪!”一子落下,黑棋大龙已然成型,白棋大片疆域瞬间被屠。
第一局,林慕远惨败,用时不到半盏茶。
林慕远脸色由青转白,眼中轻视尽去,只剩下浓浓的震惊和难以置信。
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再来!”
第二局,林慕远打起十二分精神,全力以赴。
然而,严令蘅的棋风诡谲多变,时而大开大合,时而细腻缠绵,杀人于无形之中。林慕远自诩棋力不俗,虽不能与国手相提并论,但也绝对是佼佼者,可在这位严姑娘面前,竟如同稚子般被玩弄于股掌之间。
“啪!”又是一子绝杀!
第二局,再败。
林慕远的脸色十分沉郁,他死死盯着棋盘,仿佛要将其盯穿。
他猛地抬头看向严令蘅,眼神复杂,有震惊,有挫败,更有一丝不甘的倔强,几乎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最后一局。”
严令蘅微微一笑,重新摆好棋子。
第三局,林慕远拿出了搏命的架势,每一步都深思熟虑。
然而,严令蘅的棋力仿佛深不见底,无论他如何变招,她总能棋高一着,而且布局新奇精妙,让他根本猜不透下一步落在何处。
棋局进行到中盘,林慕远已是满头大汗,脸色灰败。
“承让。”严令蘅轻轻落下一子,彻底锁定胜利。
林慕远浑身一颤,手中的棋子崩落到棋盘上,发出“噼啪”的声响,瞬间搅乱了他的心。
三局连败,他被杀得片甲不留,毫无反抗之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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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不好意思来晚了,今天一直在改,剧情改了好几次,之后还可能随时修文。
第7章 007 高傲低头 驯服。
亭内一片寂静,只有棋子撞击棋盒的清脆声响。林慕远怔怔地看着惨不忍睹的棋局,再抬头看向严令蘅,一时之间竟是失了神。
他知道眼前的女子,根本不是他所想的那样草包莽女,相反还胸有沟壑,俗话说得好,从一个人的棋艺就能看出为人处世来。
严令蘅连续三局的大杀四方,以及滴水不漏的布局,不仅颠覆了他的想象,更是替自己证明了实力。
她看起来波澜不惊,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这副闲情逸致的架势,仿佛只是信手玩玩而已,但实际上心底早已掀起轩然大波,幸好结束了,如果再继续下去,她恐怕也招架不住了。
前世的她就对围棋颇有兴趣,还在网上研究了各种疑难棋谱,为了榜上捉婿,她又提前三个月,重金请了棋道圣手特训,就为了以防不时之需,挫一挫这些金龟婿们的锐气。
她从不打无准备之仗。
而对付这种心高气傲的书呆子,就得用他引以为傲的东西把他打趴下。
林慕远喉头滚动了一下,艰难地咽下那份苦涩。
他心底憋了许多话想说,可张开嘴,却只吐出三个字:“我输了。”
技不如人,还有什么好说的。
此女的棋艺高出他太多,只剩下仰望的余地,最多是给人助兴而已,连精彩的有来有回对打都不曾有,他输人太多。
严令蘅却并未就此放过,她抬起眼帘,那双秋水眸此刻清澈见底,带着几分运筹帷幄的平静:“三局已毕,胜负已分。林状元,可还记得方才入亭时,应下的赌约?”
赌约?
方才他完全沉浸在棋局里,此刻听到她的提醒,这才想起下棋之前所立下的规矩,他只有赢过她才能离开,而如今他满盘皆输。
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
看着他这副呆愣在原地的模样,严令蘅轻轻勾起唇角,眼中闪过几分畅快,很快又收敛起来,变回了面无表情。
“三局皆输,你走不了。”她直言道,根本没给他留面子。
“严姑娘。”林慕远声音微微发颤,脸色由白转红,羞愤交加,“这赌约,林某只怕是——”
显然接下来的话,让他有些难以启齿,所以才会变得如此踌躇,甚至都未能说完整。
“林状元方才要以死明志的时候,分明是能言善辩,义正辞严。如今却变得吞吞吐吐,畏首畏尾。莫不是被哪个缩头乌龟的妖精给侵占了身体?”严令蘅唇角微勾,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子不言怪力乱神之事。”林慕远明知她在骂自己,却不好辩驳,只能勉强回上一句。
严令蘅立刻收起笑容,神色骤然转冷,嘲讽十足地道:“既然不是被妖怪附体,那就是想赖账了。”
“堂堂新科状元,天子门生,竟也学那市井无赖,如此输不起。你读了这么多年书,可曾学过‘愿赌服输’这几个字?”她步步紧逼。
“我——”林慕远被这番话刺得面红耳赤,如同当众被扇了一记巴掌。
他自幼苦读圣贤书,自诩君子之身,重信守诺。科举殿试,他都能坦坦荡荡,问心无愧。可今日,却有些进退维谷。
一股强烈的羞耻感涌上心头,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试图用疼痛压下心头的难堪。
“林某并非想赖账。”他艰难地开口,声音干涩沙哑,脸上也是火烧火燎的,耳朵红得快滴出血来。
“只是金榜题名,之后要御街夸官(状元带领众进士骑马游街),乃圣上恩典,朝廷规制。时辰实在耽搁不得,若误了吉时,恐有欺君之嫌。林某万死难辞其咎,也恐连累了严家。”
他抬起头,眼中带着几分恳切和哀求,直接起身给她作揖。
“严姑娘深明大义,通情达理,还请高抬贵手,放林某一马。”
这番话说完,林慕远只觉得脸上滚烫,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他林慕远寒窗苦读十几载,何曾如此低声下气过,还这般近乎乞求地向人服软。更让他无地自容的是,还是对着一个先前他瞧不上眼的女子低头,心里百味杂陈。
严令蘅静静地看着他,忍不住心中冷笑,悄悄翻了个白眼。
现在知道怕了,开始求饶,早干什么去了。
不过,看他低头的模样,总比方才的趾高气昂好多了。至少,知道什么是敬畏。
可惜,这位状元郎的骨头太硬了,如今还不到火候,敲打也得继续。
“哦?”她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棋盘,发出清脆的声响,仿佛在思考。
片刻后,她才慢悠悠地开口:“状元郎说得很在理。圣上恩典,确实耽误不得。”
林慕远闻言,心头一松,眼中瞬间燃起几分希望的光亮。
然而,严令蘅话锋一转:“不过——”
林慕远的心瞬间又提了起来。
她一直在观察他,将男人所有的表情变化都尽收眼底,看着他仿佛川剧变脸一般,被她戏耍在鼓掌之中,心中顿觉畅快。
呵,让高傲者低头,果然很爽。
“你也说了,我们严府行事粗鄙不堪,无礼至此,并且还十分不自重,经常行有辱斯文之事。我觉得林状元此话甚是有理,因此要痛改前非,决定向你这种君子看齐。君子一诺,驷马难追,言出必行,行出必果。”严令蘅的语气转冷,虽说语调还是平缓,但字里行间都犹如冷箭一般,直冲他射去。
林慕远微微一怔,这是拿他之前说过的话,刺了回来。
他下意识抬头,立刻就对上了一双冷冽如寒星般的眼眸。
那双眼,清楚地映出他此刻所有的狼狈与慌乱,仿佛看穿他心底最隐秘的角落。没有嘲讽,没有愤怒,甚至没有明显的情绪,只有一种纯粹而又居高临下的审视。
他所有的挣扎与羞恼,在她面前都无所遁形,如同摊开在阳光下的书页。
林慕远只觉得心口一悸,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扎了一下,慌忙移开视线,再不敢与她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