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女儿省的。”严令蘅点头,她转身,胭脂红的裙裾拂过光洁的地面,步态从容地向外走去。
许清站在轩门口,目送着她的背影,目光沉静,隐含关切,却并无阻拦之意。她深知女儿心性,此番前去,绝非易与,但她相信阿蘅能应对自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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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在苏家府门前停稳,严令蘅扶着丫鬟的手下车。
她目光扫过苏府门前车水马龙的盛况,正待举步,春花却借着替她整理裙摆的姿势,极快地在她耳边低语:“姑娘,方才来的路上,奴婢看到了状元郎的车架,就在前面拐角,瞧着也是往这个方向来的。”
严令蘅脚步几不可察地一顿,眉头轻蹙,心中那根弦也绷紧了几分。
春花习武,比寻常人耳聪目明,她既看到了就不会错。
赏花宴乃是闺阁女眷的聚会,怎会与外男有所牵扯,林慕远又为何会出现在苏府附近?这恐怕不是什么巧合。
她面上不动声色,只微微颔首表示知道了,随即对身后的小厮递了个眼色,轻声吩咐道:“你想法子绕到前院去,打听清楚,今日苏府前院是不是另有宴请?都请了哪些外客?速去速回,有消息立刻想办法递进来。”
“是,姑娘。”小厮低声应下,悄无声息地退后,迅速消失在街角。
严令蘅这才深吸一口气,重新挂上得体的浅笑,在引路丫鬟的带领下,步入了苏府的庭院。
今日这场赏花宴,显然排场不小。引路的丫鬟衣着体面,言行规矩,处处透着清贵府邸的讲究与矜持。
几位先前到的贵女们聚在一处,衣香鬓影,笑语盈盈。她们见严令蘅进来,目光或明或暗地都投了过来,带着好奇的打量。
早有丫鬟通传进去,很快,一位娇俏可人的少女快步迎了出来。她身着浅碧色缕金雀鸟裙,容貌秀美,正是今日宴会的东道主,太常寺卿嫡女,裴知鹤的表妹——苏芷晴。
“这位便是严姑娘吧?芷晴恭候多时了。”苏芷晴笑容甜美,语气亲热,竟是直接挽住了她的手臂,仿佛两人是相识多年的闺中密友。
在她挽上来的瞬间,严令蘅就察觉到对方在打量自己,目光从从发间她璀璨的步摇,到裙摆上精致的绣纹,那打量虽快,却极其仔细。
随即,苏芷晴不由暗自撇嘴,态度非常的不以为然。
呵,也不过如此嘛。穿得这般招摇,果然是将门作风,粗俗不堪。真不知陛下圣旨上那‘娴雅端庄,德容兼备’是怎么写出来的。这般俗不可耐的女子,怎配得上我那般清贵无双的表哥?
她心底不屑,面上却不显,反而笑得越发和气,将严令蘅引到几位气质矜持的女宾面前,热情地介绍:“诸位,这位便是大将军府的姑娘,严令蘅。这位是吏部侍郎家的江姑娘,江静舒,也是我的手帕交;这位是大理寺卿家的李姑娘……”
她一一介绍,被点到的贵女们皆微微颔首,礼仪周全,但那眼神中的审视与隐隐的居高临下,却如同无形的壁垒,让人无法靠近一步。
严令蘅面上带着得体的笑容,依礼回应,不卑不亢,心中却是一片冷然。
寒暄片刻,苏芷晴拍了拍手,吸引众人注意,笑吟吟地开口道:“今日邀各位前来赏花品茗,光是闲谈未免无趣。小妹斗胆,想和大家小玩几把游戏,博君一笑。”
她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严令蘅身上,笑容愈发甜美:“这头一关嘛,便是‘以文会友’。想入我这花厅,需得先对上一联,方显我们姐妹非是那等只识穿戴、不通文墨的俗人。严姐姐,您说是不是?”
这话针对性太强。
还不等严令蘅回答,她便转向身旁一位素有才名的姑娘,朗声道:“便请江姐姐先来抛砖引玉吧。我出上联:湛江港清波滚滚。”
此联七个字皆有三点水,且描绘港口水波景象,难度颇高。
江静舒略一沉吟,便从容应答:“下联可对: ‘渤海湾浊浪滔滔’ 。”此联亦七字同偏旁,意境超脱,对仗工整。
“妙极!”
“静舒不愧是才女。”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夸奖声,气氛一时显得极其风雅和谐。
苏芷晴抚掌轻笑,转身看向严令蘅,眼中闪烁着几分期待的神色:“严姐姐,可看明白了?这便是我们姐妹间玩耍的小游戏,增添些雅趣。你可愿一试?”
严令蘅的目光,在苏芷晴那张写满无辜的脸上转了转,又扫过周围那些看似期待、实则等着看笑话的宾客,唇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
她满是讥诮地道:“原来如此。苏姑娘下帖相邀,竟不算真正的邀请。我若是对不出这入门对子,怕是连贵府的花厅都进不去,只得打道回府了?太常寺卿府的门槛,果然高得很呐。”
这话一出,周围原本热闹的气氛瞬间凝滞了几分。女宾们脸上的笑容也变得僵硬,目光在严令蘅和苏芷晴之间来回逡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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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联是网上查的。
第17章 017 反将一军 俗人。(加字数)……
苏芷晴表情不变,仿佛完全听不出话中的讽刺,反而轻轻拍了拍手,语气带着几分娇嗔:“ 严姐姐这是说的哪里话,当真是误会我了。 这‘以文会友’可不是今日才有的,之前历次聚会也都玩过的。
“一来呢,是增添些雅趣,二来也是让才思敏捷的姐妹能拔个彩头,大家同乐罢了。”她环视四周,笑着问其他人:“在场的诸位都是知道的,绝非有意为难姐姐。”
几位贵女立刻附和:“正是呢,只赏花喝茶多无趣。”
“不过是游戏,严姑娘莫要多心。”
她不等严令蘅反应,便立刻凑近一步,故作亲昵地凑近她耳边,娇声道:“姐姐放心,我怎会真考校你,更不会为难,定给你出个极简单的,保管对得上。”
随即,她扬起声音,面向众人,一字一句清晰地道:“严姑娘,请听我这上联: ‘开门迎福寿’ 。”
此联一出,周遭为之一静。
这上联未免也太简单了些,还是过年最常见的春联,完全稚童说吉祥话的程度,就连不识字的百姓都能背出几句来。与之前的精妙上联简直云泥之别,羞辱意味达到了顶峰。
“噗嗤——”不知是谁先忍不住,发出一声极轻的笑声,随即像是火星溅入枯草堆,压制着的窃笑声在人群中弥漫开来。
许多贵女都用团扇或衣袖半遮住脸,连嘲笑都带着骄矜的意味,但眼神中的鄙夷和看好戏的意味几乎要溢出来了。
严令蘅却连眼皮都未抬一下,唇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不以为意地开口:“举手纳吉祥。”
所有人都把她当小丑戏耍,她越是激动就越显得狼狈,反而这般没反应,才显得对方像个小丑。
苏芷晴脸上的笑容一僵,随即立刻拍手,用一种极其夸张的语气,高声赞道:“哎呀呀,严姑娘这下联对得好,对得妙啊。姐姐不愧是将门虎女,真是文武双全,令人刮目相看,甚是佩服。”
她这故作夸张的赞叹,明显还在戏弄严令蘅,显然是想把这“小丑”的名头钉在她身上,根本不给反抗的余地。
很快她侧身做出邀请的姿态,亲切地道:“严姑娘大才,快快请进。妹妹这小小的门槛,怎拦得住你?”
这一番完美的操作,连消带打,试图将刚才那场羞辱轻描淡写地揭过,仿佛一切只是个无伤大雅的小游戏。
“进?”严令蘅挑眉,“苏姑娘这‘请’,我可不敢轻易应。方才妹妹说了,这是‘以文会友’的规矩,有来有往方显公平。”
她顿了顿,语气从容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我既已对上了你的上联,按规矩,是不是也该轮到我出一联,向诸位讨个彩头,博大家一笑,如何?”
她根本不给苏芷晴拒绝的机会,直接将“游戏规则”反扣了回去。
苏芷晴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她想说什么,却被严令蘅那平静的目光逼退了。
“我的上联是‘游西湖,提锡壶,锡壶掉西湖,惜乎锡壶’。”
此联一出,满园寂静。
这是一个网上流传经典的谐音巧对,短短一句话,却构建了一个完整、连贯且通顺的故事,还充满了遗憾的意境。
历史上对此联的下联众多,但都难以做到音、义、境完全工整的“绝对”。
方才还窃笑不已的贵女们瞬间哑火,一个个蹙眉凝思。
苏芷晴的额角,渐渐沁出细密的汗珠。她求助地看向江静舒,期望这位才女能给出答案。
江静舒也是蹙紧眉头,反复默念了几遍,嘴唇微动,似乎想尝试,最终却无奈地摇了摇头,低声道:“此联太难。”
另一位贵女悄悄眨了眨眼,用口型和手势比划着,显然想提醒。
严令蘅将这一切尽收眼底,轻笑一声,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诸位不必私下传音,更不用张牙舞爪地比划,各位可都是淑女,要是做出什么丑态,可就不好了。若有什么佳对,但说无妨。我这对子,本就是请大家一同品玩的,人人都可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