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了,新人跟不上你们的进度你们就要放弃她?我告诉你们,她不是什么陌生人,也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人,她是你们的队友,知道吗,是队友!以后你们出道了,在一起的时间比见你们母父都多,你们吃喝拉撒睡都在一起,你们可以说是彼此最重要的人!”
“你们对自己的队友、战友,甚至最重要的人就是这个态度吗?因为拖后腿,所以放弃;因为没用处,所以放弃;因为自己没本事带不动,所以放弃!你们义务教育就学了这个?就学了对「人」也要这么功利?!”
凌云越说越生气,程英见状赶紧拧开水瓶递过去,却被凌云伸手挡开。她语气激动,表情却是一脸凝重:“好,就算她只是一个陌生人,但她是联邦的一份子吧?安祈你告诉我,联邦的宣言是什么?”
安祈皱起眉嘴唇紧抿,良久才低声道:“出生在联邦的每一个人都是珍贵的。”
“好、好、好!”凌云连道三声「好」的同时鼓起了掌,掌声回荡在练习室里格外响亮,“难为你还记得这句话。「每一个人都是珍贵的」,你们每一次入学、每一次毕业都会宣誓,但是你们真的往脑子里记了吗?”
凌云愈加痛心疾首:“我也不是要你们无底线地接纳别人。假如说她不思进取来出道组浑水摸鱼,不用你们开口,我第一个就把她踢出去,别坏了我凌云的名声!但她是那种人吗?你们一起练习朝夕相处,你们摸着自己的良心说,她是这样的人吗?”
“我告诉你们,你们也就是占了一个先进公司的优势,要论做明星的天赋你们谁也比不上新来的。她当不了爱豆还可以做演员,我保准她演技稀烂也能红得发紫。但是你们谁敢说自己天生就是明星命?”
“对人,你们不尊重;对队友,你们不团结。拉一个想上进的人一把很难吗?你们这样就算出道了,不用跟别的组合硬碰硬,也不用想拼个什么奖,自己就先解散了!”
凌云说到这话锋一转,咄咄逼人的气势中又有一丝谆谆善诱的意味:“现在安祈你告诉我,你们为什么会不及格?你们真的有资格及格吗?”
凌云一席话如同惊雷般无差别劈向所有人,练习室里一片寂静。安祈涨红了脸,死死咬住下唇不置一词。她呼吸加重,脖子上青筋突起,良久才卸了力般吐出一口气,然后缓缓低下头,这是一个认错的姿态。
凌云似乎很满意这个效果,她扫视众人后往旁边一伸手,程英立刻反应过来将水瓶递过去,凌云接过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
现场的气氛有些沉重,我听了凌云的话内心也颇不平静。
在旧世界,「团队」一词往往披着「狼性」文化的皮压榨组织中的人,慢慢失去了本来的意味,变得令人不屑一顾。人们也逐渐变成孤岛,无论做任何事都以个人利益优先,忘记了其实每个人的选择都会影响到其她人,世界也是在每一个小小的选择中被悄然改变的。
而凌云,她似乎还在坚持着最初赤诚热血的想法——要对得起学生、对得起自己、对得起联邦。
我好像明白了为什么NDSL能从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小作坊变成如今联邦愉乐业的领头羊。因为这里的每一个老师、每一个练习生都有自己想要坚持的东西。或许这些坚持短期内看不到收益并且费心费力。但有些事情要用几年甚至几十年的尺度去衡量,总要有人先去做才行。
凌云突然指着我问:“那个新来的,叫姜……”
“姜穆繁,”我赶紧回答,“'天子穆穆,介以繁祉'的姜、穆、繁。”
“什么玩意儿,听不明白,”凌云道,“不过这名字不错。那个姜穆繁,你说说,关于这次的月考你是怎么想的?”
我的大脑转得飞快,怎么才能既感谢老师又不得罪其她人呢?
我斟酌着开口:“感谢凌老师替我着想,不过——”不过我觉得也不用这么苛责其她练习生,我理解她们的做法。尽管同等情况下我不会和她们做出一样的选择。
然而我话还没说完,就被顾哲带着哭腔的嚎叫打断了。
“呜啊啊啊——阿穆,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顾哲一把紧紧抱住我,在我耳边不住地道歉。我动弹不得,尤其是两只胳膊都被她牢牢按住,整个人像一把被捆住的甘蔗,旁边还放着一个立体环绕大喇叭。
妈呀,这孩子嗓门也太大了,有一种经血充足的力量感。
“作为你的朋友我竟然让你一个人参加月考,我比安祈还可恶!”顾哲带着哭腔自我反省中,听到这句话的安祈皱眉看过来,神色复杂。
“……”我抱歉地冲安祈笑了笑,心想顾哲这嘴巴真的得改改了。
苏城也抿唇凑近我,一向处变不惊的她这回面露愧意,看来凌云的话也让她开始反思。
苏城低声道:“抱歉阿穆,这次的事情我也有责任。作为你的朋友我没能认真考虑你的处境,也没有为你争取过,对不起。”说着,她伸手将我和顾哲同时抱住,我们三个人的脑袋碰在一起。
顾哲听到苏城的话嚎得更伤心了,她把头埋在我的颈窝里,我感觉自己的脖子有点热又有点凉,热的是顾哲和苏城的呼吸,凉的是顾哲的星星点点的眼泪。
她们将我搂得更紧,我都没办法抽出手来拍拍她们的后背。我想安慰她们别哭了,其实我也没有很难过。然而一开口嗓子却哑得发不出声音。
好吧,其实我是难过的,但我并不觉得这都是她们的错。如果真的有错,那么我也有错。
不是别人没有向我伸出橄榄枝,而是我自己主动拒绝加入一个「团队」。我错在不够勇敢,错在没有学会要为自己争取,错在消极面对一切还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因为这样即使被拒绝或者是失败了,我还可以安慰自己「因为我不像别人一样有队友可以帮忙」。
我仰起头,尽量不让眼角的泪水流出来。因为在旧世界哭泣是软弱的象征,大家会尽量避免自己在人前落泪或是哭泣。哭变成了小孩子的特权,而成年人哪怕再委屈也要自己偷偷消化。
顾哲的呜咽声在练习室里格外清晰。但没有人跟她说「别哭了,女孩子哭成这样不像话」,也没有人说「好了,有什么可哭的」,甚至凌云都没有说「女儿有泪不轻弹」。
或许在联邦,哭泣是一种很正常的情感表达。就像人开心了会笑、生气了会发火一样,难受、愧疚、委屈的时候,哭出来就好了。
第17章 晚餐
◎我吸吸鼻子,顾哲的情绪也逐渐稳定下来,她抬起脸,眼睛和鼻子都红红的……◎
我吸吸鼻子,顾哲的情绪也逐渐稳定下来,她抬起脸,眼睛和鼻子都红红的,表情却分外坚定。
顾哲松开抱着我的手,转过身面对着凌云,声音暗哑却掷地有声:“凌老师,这次的月考成绩我认可!”
凌云笑了:“敢情你还不认可?顾哲,你和苏城是姜穆繁的朋友,结果你们俩谁都没跟她组队。要我说59还是给高了,就应该给你们30分。”
顾哲一听,经过几秒的思想斗争后咬牙道:“我30分也行,但是我们组其她人跟阿穆都不太熟,她们不接纳阿穆也很正常,请您不要给她们降分。”
“……”我猜艾桥她们现在应该跟我想的差不多,那就是虽然很感动,但是顾哲你的嘴先别动。
凌云听了这话心情倒是不错:“你还挺仗义是吧?行,那我满足你。”
顾哲闻言转过头来望着我,像只可怜的小狗:“阿穆,这样你能原谅我吗?”
我叹了口气,从兜里掏出纸巾给她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我本来也不怪你们啊。”
安祈在一旁沉默良久,最终还是低头认罚:“凌老师,这次的月考成绩我没有异议。”说完她又转身看向我,虽然语气僵硬别扭,但我能听出她是真心在道歉:“对不起。”
做完这一切安祈推头丧气地盘腿坐下,双手扶住额头像是在反省,她的队友们见状也都走到她身边席地而坐,用这种方式无声地陪伴着安祈。
凌云的表情肉眼可见地松动:“看来我的眼光没问题,都是好孩子。”
临走时凌云对程英道:“下周你来我办公室取成绩单,大家签完字再送回来。还有,如果你是队长,出道了势必要面对很多这样团体与个人之间的利益冲突,你觉得自己能处理好吗?”
程英张张嘴却没说出话,长袖善舞的她第一次觉得语言如此苍白无力。
凌云虽然脾气差,但也是很中意程英的,她语气放软:“作为队长,发生这种事你比所有人的责任都要大,我希望不要再出现第二次。”
见程英点头,凌云拍拍她的肩膀,然后哼着歌大摇大摆地离开了练习室。
结果没一会儿凌云突然杀了个回马枪,指着顾哲道:“还有你,差点把你忘了。下个月你必须上个语言表达课,等会儿我就跟唐文交代一下。”说完她就朝反方向走,看来是去找唐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