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
“不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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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珈恢复期多饮食禁忌,夜饭只能照顾医嘱准备。稀汤的米粥,淡淡见不到太多佐料痕迹的绵烂冬瓜煲,应了梁丘那句清汤寡水,唯独白瓷碟简单摆盘的4寸大小土豆泥蛋糕稍稍点睛。
施珈实在是因着梁丘多吃了两口。
梁丘也不逼她,她现在同样不能饮食太多。再者,天天这个吃法,好人也没了胃口。他把剩下的这些不计较地都由他收尾了。
施珈看他,轻悠悠的语调,实事求是,“梁丘,你不用跟着我吃这些,身体受不了的。”
梁丘把碗筷都归置到一旁,抬眼望她,心里是满的,“放心,就是晚上陪你一顿。我本来也要控制体重的。”
施珈不由得疑惑的面色。
“体重增减变化,左腿和接收腔就可能不那么适配,还有假肢关节,全都得跟着调整,重新换腔再重新适应假肢,太麻烦了。而且体重轻一点,总体来说对残肢和健侧肢体都有好处,右腿和腰部的代偿负荷小一些。”梁丘很坦然地同她解释。
施珈点头,也一时的沉默。
梁丘笑一下,挪过来土豆泥蛋糕,悄悄过渡掉话题,“你说不想过生日,可我还是想说生日快乐,珈珈,要身体健康,要快乐。”
他的声音微微低了下来,一句话仿佛勾起了两个人的记忆。真实他们认真的一道过生日,算上眼前也不过第三次。而蛰伏的往昔一幕幕醒来,太多的情感一股脑绞缠在一起,囿于其中的人四目相对,眼里有柔情有湿濡。
施珈咽一下,淡淡的鼻音,“谢谢。”
梁丘抿唇的微笑,还是问她,要不要许愿,没有蜡烛,或许可以找个打火机。
施珈静默几秒,突然伸手捧起来白色的瓷碟,启口只有平静而简单的四个字,“安居,乐业。”再极轻地吹一口气,吹掉无实物的蜡烛,也回应对面的人。
经年之后,从前的浪漫天真终究要海市蜃楼般褪色消逝,取而代之的是再务实不过的愿景,亦唯有实打实生活里较量打磨过的人,才明白这份务实的重要。
梁丘很难不难过不揪心,而有人适时的补充,“世界和平。”
施珈笑着挖了两勺质朴的创新蛋糕,“还不错,有点凉了,你快点吃。”
负责扫尾断后的人几口囫囵吞掉剩下的土豆泥便搁下了甜品勺,说实话,没什么味道。大概他也不够能力,更没有人能真正弥补什么。
他问施珈,这几年,生日都是怎么过的。
施珈眉眼微垂,手里的甜品勺时不时刮一下瓷碟上留着的一点痕迹。
“其实前几年就真的没有特别庆祝过了,会和我妈妈通个电话,一般都是工作或者出差。有一年,和唐先生一起吃了顿饭。去年正好出差到巴黎,得了半天空闲,逛了二手书店,去了伍尔夫的墓地。”
施珈忽然轻笑一下,抬头看梁丘,他诧异一秒,也跟着她笑起来。
“那天我刚从二手书店淘来的她的两本法语原版书,《到灯塔去》和《达洛维夫人》,最后都留给她了。”施珈调出手机去年生日的朋友圈给梁丘看,她还有拍照的。
“就是他寄给你的书?”梁丘半昧半明半吃味的口吻,“这条朋友圈为什么我都看不到,所以你给我分组了?”
或许看到,他就先给她找来了。
“瞎说八道,”施珈反驳他,没人这么斤斤计较的逻辑,“是我怕我妈妈看到,她一定说我的,这是条私密朋友圈,他们那一辈的观念,总归最忌讳别人生死不忌的不避讳。”
梁丘盯着她良久,“珈珈……”他想听听她的这几年,怎么样,又好不好。
施珈思量片刻,无比认真的告诉他,“还是好的吧。”
在被命运捣烂的时光,不浑浑噩噩,不虚度年华,不忘记让自己成为自己。
她想,应该是,“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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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一周4更,周一,三,五和周天,所以今天早点更了,也先断章在这里。作者应该比读者更怕叙述节奏不紧凑,无奈不是节奏大师[笑哭]只能按自己的节奏啦,连续这几章大事件上推进慢,但实在这几章是重逢再重圆情感奠定很重要的环节,空有从前的撑不起未来,缺失的时间也是塑形当下人物的关键。抱歉碎碎念一下~依旧是很感谢大家的支持和包容~这本故事说实话,个人期望会更高,压力也会更大,怕写偏,怕写崩。5月底结束《逐日》,算第一次无缝开新文吧,实话准备不是太充分,这一阵三次元也总是有些突发一些小忙,总之,继续努力,还是再次感谢大家支持~大家看文愉快呀~
第30章
大学毕业那年的暑假, 结束人生里程碑般盛大的仪式,昔日舍友同窗挥别。施珈又特地去了趟齐春礼家,同老师师母道别。其实, 施珈灰心极了,准备好一切手续,离开的时候心早冷掉了,甚至沈渝送她到高铁站的闸机口,她直到隐没进往来如梭的旅人中,都没有哪怕一下回眸去望一眼。
施珈不晓得向前是什么, 却笃信往前的每一步都与轻松快乐无关。她并不害怕,只是那时候她大概还将很多事看得太浅太重,只能在自己思维的窄门里去自省与自洽:人通往自己的人生路,就一场是孤单的阵痛。像取经路的八十一难, 少一苦也见不到真经成不了佛,而没什么比这样涅槃的重生更有意义, 更没什么比自己更值得的。
电影里多少故事和梦想的港岛城市,身处其中才知道,这里比施珈印象里的影像更陌生。最初, 她水土不服发过一段时间湿疹, 被十月的台风浇透过,咋舌过俯瞰晚风裹霓虹的纸醉金迷,唏嘘过游走招牌叠斑驳的烟火市井……也每晚睡不着地怨怪过。
即便她多少怨怼母亲的专断决绝, 可早慧的孩子心也是最最柔软的, 她太清楚母亲的软苦。从前送她去梁家, 如今逼她断绝梁家,不过都是一个母亲的苦心罢了。一个真真少了娘家没有后盾的单亲母亲,岁月搓磨下, 撇去她的骄傲乃至自尊心,她拿能够到的所有为女儿筹谋至今,已是倾尽她所能的全力托举,又是多少为人子女眼里难求的上上签。所以,她才更该还报些什么。
而那时的施珈,能想到做到的,只有不懈怠课业,再尽力分担母亲的经济压力。港岛的物价不低,校内宿舍研究生几乎抢不到,她只赁一间逼仄老旧的单间,每个月租金就差不多8000人民币。施珈应付完大小论文、小组作业、测试考试之外,白天晚上她还要见缝插针地找机会学习粤语。无论兼职机会亦或工作,融入当地的第一步,语言都是必不可少的条件。
那段时光,施珈只告诉自己,她没有资格沉溺在一切消极的心绪里,不害怕前头没有路的人不过是因为不敢回头,溺水的人总更想上岸,黑暗里的人才更渴望光明。
时间不歇,悠长的时间轨迹里,她和自己,和母亲,和旧事,一一和解,却唯独放不下旧时光里的一个人。
当真细想那几年,一切喜怒哀乐并不多深刻,弗如身上拂过的一阵潮热的风。她再告诉梁丘的,就更简单。
上学真的很忙,每天都在赶,赶教室赶作业赶论文,一年制的硕士其实一点都不水。她有两个关系不错的同学,一个香港的男生,另一个是深圳的女孩子,她的粤语多亏他们同她练习,现在三人仍会偶尔联系近况。往后工作,她比上学还要忙,译文书,跑会场,出差,也会接私活。那边的工资收入水平高,她的收入不低,换了环境更好的房子,还是小就是了。她依旧没学会做饭,吃的最多的是茶餐厅,最喜欢是茶餐厅的冻奶茶。
总归,她觉得自己得到的更多。
因为,“我去的时候,一个人推了一只行李箱,回来有两只。另外,还寄了一大纸箱的东西回来。”施珈略微戏谑的口吻。
听她絮叨的人却久久没有出声,他附和她的笑意,心里酸涩阵阵。
施珈也坦白,站在现在的时间节点上,母亲是她那段时光的余憾。她以为来日方长,沈渝却只留给母女二人不到一周的光景,她甚至没能好好告诉她,她不怪她了。
梁丘望着施珈,她的脸有少时娇柔的影子,然而眼神到轮廓分明多了份坚毅和苍凉。
片刻,他在沉默里出声,“珈珈,或者,我陪你去看看你母亲。”
施珈一顿,摇摇头,“以后吧。”大概母女两个都是亲缘浅薄的人,对沈渝来说,做母亲至此,她当真可以不亏不欠了,她最后留给自己的,是安静悄然的离开。
“其实我怨过她的,她明明自己也同样经历过,那时候却还是站在了我的对立面。我也不懂,为什么他们不肯同意,我们明明就没有亲缘关系。就因为人言可畏众口铄金,人生哪有那么多观众呢,我们过好自己的人生不就够了吗。后来,我好像理解了我妈妈。两个人的事情,不能只有一个人做孤勇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