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珈把师姐的话转述给梁丘,再问他,“你说,我该不该趁毕业前也扎耳洞呀。”
梁丘主观意愿属实直男不拐弯的观点,谁家好人给自己找苦头,大众洗脑的审美风潮不值当你血的代价。但直男也只陈述客观的建议,“取决于你。倘若抛开别人的审美,别人职场说的价值取向,你还坚持想要耳边风景上做文章,那么我们就找家正规医院或者机构,我陪你去看看,给你壮胆。”
“什么呀,等于没说。”施珈本就摇摆不定,现在再加上不满意。
梁丘浅笑,把对面的人圈到怀里,两只手捏她的耳垂,复又多一点参与感的发言,问就是我不想你遭罪,但也始终是遭罪者本人的意见最重要,因为实实在在的,痛也是你,美也是你。任何时候,你自己的感受最重要,我说的又或者谁说的,都不管用,懂?
施珈耳垂发烫,即刻想明白了,舍友说痛了3小时耳垂还麻刺刺的痛,而且耳垂越厚越不容易长好,我怕痛的,耳垂也厚,算了。她再自我安慰般与人分享,也有耳夹款式的耳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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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出来的二人空间里,梁丘食指曲起来,指节微微碰一下施珈的耳垂,那么怕痛的一个人,怎么敢扎了耳洞。小姑娘蚌哭精,也不晓得掉眼泪没有。
他再瞧着施珈草草挽了一圈的西装袖口,打散的白色衬衫袖口再随意翻起来搭载亚麻羊毛混纺的西装袖口上,有些邋遢不成样子的袖口下边,两条医用胶布把弯了半圈的输液管固定在手背上。大概袖口抵着手腕不适意,施珈睡着无意识侧了手腕,手虚虚地蜷着,手掌外侧搁在身边,又或许点滴滴速快了些,眼下她手背走针的地方似乎有点肿。
梁丘低了低身体,只能小心翼翼去托她的手暂时放到左臂上,空出右手要给她整理袖口。也抚平袖口的时候,他摒不住蹙起眉头,有人手心里碘伏渍过的痕迹,满满两排还新鲜结痂的指甲印。
梁丘心里一紧,涩意涌上喉间再咽下去。他才要去牵她的手腕的,骤一下,还没来得及撤出来的一截小臂被满是伤痕的手握住了。
他抬眼望过去,病床上的人似乎忽然方才惊醒,眼里尽是迷蒙的警惕。
“珈珈。”
梁丘措不及防之下忘了动作,让施珈握住的一截手臂更是紧绷且僵硬着,当真进退维谷的意味。
施珈恍然眼前人好不真实,一点懵懂,手本能握得再紧了些。
她自己都分不清是醒是梦里,久为张口的声音轻且浅,却仿佛能穿透人心钻进你的骨血里。
“你不要走。”
第21章
许是药力作用下的困意, 施珈也真就似梦非醒,一句话后,她昏昏沉沉又阖上了眼睛。
梁丘望着她, 无声的笑意,她说不准连他的回答都没听见,他却再一次笃定的轻语,“我不会走。”
犟骨头的人睡着也放不下她的倔犟。施珈的手还攥着他的左臂不放开,只是渐渐松了些力道。
梁丘的目光留在施珈握住他的手上,好像总要凉一些的左臂断离处, 分明的热意一丝丝化开,密密麻麻的,要从荒芜处,和着血液去到身体里, 抵达胸口跳动的地方。
身与心那一寸的紧绷一点一点散了。
梁丘还是小心去牵拨她的手,也小心避让手心一片小血痂, 放平在她身侧。当真滑了针回血了,再要扎一回才麻烦。
他抬眼去看输液滴管的滴速,刚直起身来, 有人仿佛不经意地出声, 还是那样涩涩的,轻浅的调子,“怎么在这里。”
明明将将睡着的人, 此刻悄默声的醒来, 一双眼睛清澈且倦意地望着他。
梁丘不防地愣一下, “是醒了?”他低垂着眉眼再度俯身去,一手撑在床沿边上。
“梁丘,你怎么来了。”似要证明自己, 施珈清楚喊他的名字,也重复她的问题。
所以先前有人当真是梦着呢。梦里要留他的人,醒来却一副问责般分泾渭的口吻。
梁丘面上不显,眉头总归不大舒展的,“嗯,我来了,我不来你预备怎么样。”
施珈嘴唇翕合一下,原本发问的人给瞬息攻防转换的反问绕得一时哑口,只管盯着病床边的人。
“给你打了电话,”梁丘还是解释给她,转而又不免严肃的语气,“施珈——”
莫名心虚之下,人总是本能回避的反应。施珈正是如此,以行动打断他,她想坐起来,早一塌糊涂的衣服和发髻,她躺着难受,也实在矮人一头的气势。
只不过,她才动了动,梁丘已经眼疾手快去托她的肩背,“别动,急什么,要做什么。”
施珈尴尬停滞一下,再坐起来,“不想躺着了,头发不舒服。”她抬手就要去拆已经松塌下来乱作一团的发髻。
“诶。”梁丘拦下她输液的手牵在手里,“当心滑针了回血。”
他要她坐好,朝她再挪了一步,去看她的发髻,配合着她拆出来四枚黑色发卡,再由她空闲的手将发圈套在手腕上,去理顺披肩的长发。
施珈拽了拽不能看的外衫衣襟,到底还是放弃了,真真的理还乱。偏低头抬眸的瞬间,她的目光堪堪落在了梁丘半截的裤腿上,黑色布料下隐隐勾勒出左腿的形状。
“你……”
而站着的人比她更早察觉她的视线,“已经好了,出来得着急,别操心我。”
梁丘说完,径自倾身去揿了呼叫铃,喊护士来,她醒了就再确认一下有没有其它不适意。
施珈原本的话终是作罢。等护士简单问过几句,她又想起来重点了,她的私人物品。
“护士长会过来跟你交接,刚才你睡着了。”
年轻护士才说完,梁丘这边电话也来了,他绕到帘子外头,刘大明说联络好了,应该一会儿就会通知他们转科,内科住院楼VIP病房。
梁丘道谢,那头又秃噜了两句,才挂了电话。
转头,他在帘子外边已经听见有人小声的讨价还价,施珈觉得自己现在好多了,能不能就不住院了,要输液她可以来医院的。
“急性胰腺炎不是开玩笑的,急性期禁水禁食,不住院哪能行,指标都要监控评估的。”年轻护士调了调点滴滴速,转身要走就汇上推帘的梁丘,她摒不住无声地打量他一眼,再交代他,“她要住院的,等下应当会通知你们转科,具体的医生会交代,点滴差不多了,家属注意一下,药水滴完按铃。”
施珈简直一脑门官司,大概人类通病的反骨,不能做什么偏就会格外渴望什么,眼下,她就捱不住一般,她想漱漱口,想喝口水。
见梁丘进来了,她也无心同他遮掩什么,脸上一个大写的“愁”字。可来人偏偏长辈极了的态度口吻,“谨遵医嘱,既来之则安之,治病哪能讲条件。”
原本生闷气的人听罢,一腔气鼓鼓索性脱口而出,“都到医院了,我没事了,你可以回去了。”
梁丘站在她身边,只垂首盯着她。
沉默里,仰头汇视他的人先败下阵来。他孤寂且坚韧的不动摇,在她面前,更像扎根在她眼里、心里。
周遭各色口音的交谈声,高高低低,在他们狭小的一方空间,施珈被子下面的双脚收起来屈在胸前,微微低头,“你,坐吧。”
半晌,施珈仰头看面色平静不为所动的人,倔劲又上来了,“你要站着,就回去。”
梁丘叹气,看她还煞白的面色,腋拐靠在床尾,终究在这头坐下来。
隔着被子,他不经意挨到了施珈的脚,她脚面似乎轻轻一绷,梁丘随即低头整理左边的裤腿,不动声色错开些左腿。
有时候下意识的动作不过即时的情绪反馈,而各自无声的情绪里反馈也会有失误,有盲点。
两人无声息的错让,施珈察觉有人的会错意。她不肯,也最直接的表达,伸手去攥住梁丘的裤腿折角,“我不是怕,你不要误会。”
梁丘心里空拍一下,来不及回应她,即刻摁下来她还埋着输液针的手,虚虚圈在他手里,“要回血了。”不可否认的,他有心痛,更有心上一阵熨帖松泛的暖。
再抬头,梁丘也几分无奈问对面的人,什么时候能不跟他犯倔,又什么时候不舒服的,手心掐成这般模样的熬着。
“今天国际会议同传,不能出问题的。下午才不舒服,现场也不能开天窗。”她轻声陈述她的缘由。
梁丘却严阵的态度,“施珈,我以为你应该把自己过好的,至少不该这样不爱护自己。我尊重你的工作,也明白你的职业操守,但这些都不该跃到健康乃至生命的前头,这个道理你该明白的。”
“这次是意外,我以为就是急性胃肠炎,才吃过火锅的……”施珈偏过头,辩解稍显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