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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夺妖妃_坐定观星【完结】(66)

  想到此处,她补上一句:“带上青俪。”

  身后那人静默一瞬,答应了。

  第73章 放灯当年今日

  今夜无雪,闾里高悬明灯,幢幢彩光浮动在夜色中。

  沿路瓦当楼馆张灯结彩,丝竹管弦不绝于耳,百姓提着明亮灯花,牵着垂髫小儿,从灯市上走过。

  笑声、脚步声、灯花细碎的哔剥声在耳边涌动。

  眼前倒映灯影,人影,月影,五光十色,照得那双静水一样的眸分外明亮。

  李瀛牵着满眼新奇的酥酪,朝一旁的花灯铺子走去,在她身后,谢雪明不紧不慢地跟着。

  向来雪白的衣裳浸染上尘世间的流光,映得衣袂如虹,眉眼昳丽,如谪仙俯视众生,安静地穿梭于热闹人流中,眸里只有那抹鲜亮的红衣。

  很艳的红,染成飘曳轻盈的襦裙,里衬是柔软的雪白杭绸,在纤细修长的颈下露出点点雪一样的白,另配了白玉腰封,昙花坠环环相连,八破裙幅下缀着银铃。

  一步一响,那细微清脆的声响遁入来往的人群,依稀可辨方位。

  一对年轻夫妻走过,郎君肩上负着小童子,小心环着孩子的脚,和一旁提着花灯的娘子谈笑,夫妻恩爱,鹣鲽情深。

  那道纤细的身影恰好从花灯铺子转过身,险些迎面和那对夫妻撞上,不知说了什么。

  被扛在肩上的小童子咯咯地笑了,那对夫妻也跟着笑起来,随后便是错身而过。

  他们走后,李瀛脸上的笑意收了起来,弯弯的笑眼渐渐平缓,她提着一只皎洁花灯,穿过人群,朝他走来。

  衣裳是红,花灯却是白的,白得像雪,一瓣瓣柔软地绽开,中间的花萼盛着烛芯,一簇昏黄烛火淡沲。

  淡淡烛光曳在绯红的裙幅上,温柔渺远,仿佛层层叠叠的裙摆随时都会被风吹动,眼前人随时会乘风归去。

  李瀛错愕地看着那道高大颀长的身影快步朝她走来,拨开累累衣袖,牵起她的手。

  十指相扣,谢雪明垂眸看她,这一刻,她整个人都被他笼在怀中,小小的,纤细柔弱,手里的灯盏在晃,小狗绕着她裙边走来走去。

  她手中是一盏昙花灯。

  皎洁幽暗,与腰间雪白的昙花坠交相辉映。

  红与白,天下至艳至素的颜色尽数倾注在她一人身上,在满城灯影中,铺就一副艳丽无俦的画卷。

  这幅画卷,就握在他手中。

  买了一盏昙花灯,李瀛提在手中,得陇望蜀,还要再买。

  她任由谢雪明牵着她的手,在衣袖下扣得很紧,脚步不停,在坊市内四处闲逛。

  一路上,有百姓携家带口地祈祷祝愿,祈愿来年丰收,期间有人提起朝廷租庸调制的国策:“要不是朝廷均田分配,给俺分了五亩地,哪来这碧瓦灰墙的宅子。”

  “想不到这等利民的国策,竟然是女子想出来,还是那位……”那人陡然噤了声,言语间皆是压不住的讶然。

  李瀛路过听了一半,也不在意,牵着酥酪掠过那两位百姓。

  那位讳莫如深的百姓悠悠落下一句尾音:“想不到是那位妖妃……”

  跟在李瀛身后的青俪听见了,微微愣神,眼中掠过一丝惊讶。

  国策即便是娘娘所作,又是谁为她正名

  世间男子为尊,谁又容得女子功绩远扬,甚至流传到镐京千里之外这座偏僻镇甸中。

  青俪心中惴惴,抬眸望去,雪衣郎君形影不离地跟在那道李瀛身边,人海汹涌,竟是一步也不曾离开。

  河边,一鸿漼漼星月倒悬,化冰粼粼,一棱棱飘浮在水面,有一盏盏灯花浮动,星星点点的亮。

  眼前情景让李瀛想起那一夜,那是她从上林苑归来,途径四方街,与天子在河边放花灯。彼时,谢雪明头戴皂纱,一身漆黑,在角落随行。

  河岸灯火辉煌,游人如织,鲜衣与笑声,声声闯入耳中,倒映着眼中,无比热闹鲜活。

  身侧,谢雪明问她:

  “那年,你在祈福的红纸上写了什么,可曾记得”

  第74章 刀他流了很多血

  河面花灯盏盏,一片橙黄火光顺水逐流,宛若天上银河倾泻在人间。

  李瀛一愣,后知后觉地想起谢雪明说的是建平二年,她放在花灯中的祈福红纸。

  三年过去,那张红纸连带着花灯,也许已经成了积在河底淤泥里的尘埃,至于上面写的是什么……

  重要么

  她只是轻声道:“不记得了。”

  四面百姓衣着鲜亮厚实,河边有几个裹着棉袄的稚童相互打闹,争先放小船,巴掌大的小船用竹篾骨编成,盛着一豆烛火,底下压着红纸。

  稚童们伸出手,艰难地推了一把竹船,看着竹船摇摇晃晃地划开波澜,双手合十,瓫声瓫气地许愿:“保佑李娘娘在天上顺遂无忧,保佑田地丰沃,稻穗在地里长得高高的,在锅里炖得香香的。”

  “李娘娘是皇帝的妃子,又不是土地神,你给她祈福做什么”同行的小娃娃不解,另一个稚童接话:“她出主意给了俺家田地,是个大好人!多拜拜她,她在天上一定会知道的。”

  一群小小的竹船在河面飘呀飘,像点点萤火。

  耳边是小孩子们天真的笑语,声声闯入李瀛耳中,恍惚间,她想起建平二年在花灯红纸上写下的祝愿——

  四海升平,仓廪丰实。

  在世人眼中身死的第三年,偏僻的镇甸中,还有一群素味平生的孩子记得她,在河边放灯给她祈福。

  她甚至有些怀疑这一幕都是有人做戏给她看,只是,这样做对他来说并无好处,他何必如此。

  李瀛侧眸看向谢雪明,后者掌上放着一张祈福的红绢纸,正

  提笔在纸上写字,狼毫纤细锋利,杀纸而行。

  他放下笔,折起绢纸,冷白如玉的指节翻动,那张薄薄的绢纸渐渐显现出层叠的花瓣,变作一朵绯红的昙。

  再看自己手中一片空白的祈福纸,李瀛提起笔,几番抉择,又放下笔,什么也没写。

  将祈福纸折起,放进花灯里内,挨着那朵红昙,李瀛伸手轻轻一推,昙花灯慢悠悠飘入河中,皎洁如雪。

  河中有千灯逐流,火光交相辉映,那盏昙花灯消失在灯影里,融进夜色。

  灯摇影曳,人声鼎沸,李瀛伸手虚虚遮住谢雪明的眼睛,含笑对他说:“你不要睁眼,等半刻钟,我有东西给你看。”

  谢雪明安静不动,任由那双纤细软白的手捂着他的眼,直到那双手悄无声息地移开了,他依旧闭着眼。

  好半响,天穹上遥遥传来烟火炸响的声音,不远处的人群迸发出一片惊叹。

  耳畔是一片聒噪的欢声笑语,眼前只有一片漆黑,李瀛还没回来。

  他平静地睁开眼,映入眼帘是一枚香囊,应当是从路边铺子里买来的,绣功平整而简陋,李瀛眉眼弯弯:“你要么。”

  谢雪明接过香囊,扣在蹀躞带上,声音低哑:“你方才,是买这个去了”

  李瀛点了点头,忽而抬起头,仰视满天的焰火。

  天上焰火浮翠流丹的光影落在她的眸底,很亮。

  回去的路上,暗卫提醒他是否要将香囊送去验一验,谢雪明攥住香囊,攥得很紧,那只香囊却不曾有半点褶皱。

  他说,“不必。”

  出了城,车队在官道上行了两日,改道水路,官船在尚未冰封的江面疾行,浪千重,水千重,沆砀水汽扑面而来。

  风声渐息,此处风平浪静,依稀可见两岸炊烟。

  入夜后,四面俱寂,红罗帐内,一道纤细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起身,越过外侧的郎君,就要下床。

  身后,那人骤然牵住她的手,李瀛没有停留,转过身,袖里寒光毕现,直直地对准心脏的位置刺了下去,一击即中。

  这地方她悄悄丈量了很多次,不会有错。

  黑夜中遽然响起一声闷哼,本该熟睡的谢雪明睁着漆黑的眼,一手捂着心口,另一只手还固执地牵着她的手。

  郎君鸦发散乱,血从心口不断地溢出来,黑阗阗的瑞凤眼一眨不眨地凝着她,也不呼救,只是不肯松手。

  分明只是刚刚醒来,力气却出奇的大,攥得她好疼。

  李瀛毫不犹豫地将短刀刺得深入一寸,几欲刺穿血肉,随后一节节掰开他的手,提裙钻出红罗帐,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夜色中。

  她的裙幅上浸着他的血,从心口流出来的血。

  一室死寂。

  谢雪明低低笑了,胸膛震动,血流不止。

  这样才对,这样才是李瀛,温顺只是伪装,狠戾果决才是她真正的底色。

  他随意拔出短刀,掷出红罗帐,任由鲜血止不住地溢出,声音冰冷平静,对疾步奔来的暗卫说:“把他带到李瀛面前。”

  心心念念的人,马上就能相逢了。

  想来,她会很高兴吧。

  ……

  官船上的缇骑好似睡熟了,甲板上空无一人,李瀛顾不得细思,抱着酥酪跳进小舟中,青俪早已在舟中等候,迅速裁断与大船连在一起的绳索,拿起船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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