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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灯录_侧侧轻寒【完结】(261)

  商中丞便是商洛的父亲商南流,他调回京中后,如今已升任御史中丞了。

  “原来他与金堂七叔也认识?”千灯随口问着,脑中忽然有个念头闪过,顿时低低“啊”了一声。

  她的眼前,蓦然出现了孟兰溪藏起的那块玉佩,孟夫人遗留下的那一块,更想起了替金堂惹来许多麻烦的那块玉佩。

  那三块玉佩的雕工线条,她曾觉得熟悉,只是一时没有头绪。

  如今想来,那雕刻手法与商南流亲手为儿子商洛雕刻的朱砂雀鸟佩,一模一样。

  那么,这三块玉佩,定是由回纥人留下、孟长山带走、又出现在黄沙谷帮忙押运粮草金家人身上的那块美玉分切成的。

  金保义不知她为何忽然露出这错愕神情,正点头应“是”之际,却听千灯又问:“当年黄沙谷大战之际,帮忙押运粮草的人是他?”

  “县主如何得知?”金保义也不敢确定,说道,“这几日因县主吩咐,我查了金家当年所有商队路线,但商队向来趋利避害,那时大战在即,走西北的马队驼队不是停了走商、就是更改了路线,并无接近黄沙谷的队伍。后来,问遍了行商老人,我才发现七弟当年被我们送去求学时,很可能瞒着我们偷偷逃学,去西北玩了一圈。”

  “是十八年前吗?”

  “是,我七弟当时十五六岁,正是调皮违逆的时候,那次却在学院中安安静静呆了半年多,年节都苦读未回家,回来后也是沉稳成熟了不少,我们都赞他学业有成。可时至今日,我去重查十八年前行商账目时,发现有支队伍中莫名带了个叫全七的陌生少年,在大漠行商中途,他还领了十来个人消失过几日,而商队当时耽误时间驻守原地,一直等着他归来才继续前行。”

  金保义这边料理儿子后事,那边查证当年旧事,显然心力枯槁,说话也是沙哑无力。

  “只是商队伙计离散频繁,领队老人又已去世,如今我正在找那商队中知情的人,请县主再等待数日,应该便有确切消息了。”

  千灯其实心下已有了答案,只问:“你的七弟、金堂的七叔,是不是叫金敬亭?”

  “是,我七弟名保靖,字敬亭。”

  “这么说……”千灯缓缓问,“族中不同意他与蓝秀容退婚另娶的原因,是因为他意中之人,是个年纪比他大上五六岁的寡妇,而且当时对方还带着一个八岁的儿子?”

  “正是。三郎对县主提过吗?可他又如何得知呢?”金保义回忆当年,恍如隔世,“我记得十来年前,我刚从外地回来,便听说族中无可奈何,已经答应了我七弟娶一个寡妇。但因为那女子不肯送孩子回夫家,我七弟罚跪在祠堂两昼夜,最终逼得族中接纳他与那个寡妇,但他要切割手头产业,转去南方打理族务,族中眼不见心不烦随便他如何。而三郎当时年幼,心疼七叔,偷偷给他送糕点吃,结果被抓住了,也跪在祠堂受罚……”

  金保义赶紧到祠堂一看,却发现只有儿子金堂跪在那儿,罪魁祸首金敬亭却早已不见踪迹了。

  “爹,七叔说他要带心上人去南方啦!”年幼的金堂圆嘟嘟小脸上尽是兴奋,把手中一块玉佩给他看,“因为全家只有我帮他,所以他把这个送给我了,说是他定情信物剩下的,请探花郎亲手雕的呢!”

  一听这话,全家都是气急败坏,那块玉佩也没收了,丢进库房最深处,免得带坏了家中小孩。

  然而谁也没想到,第二日天亮时,一群早起洗衣的妇人在坊外高桥边眼见金敬亭独自骑马坠桥,尸身在下方石头上摔得头破血流,当场咽气——

  骤得喜讯,他饮酒宿醉,醒后立即纵马去找女方相会,谁知在最喜悦之时从桥上坠落,摔得骨折筋断而死。

  金家老爷子痛失幼子,肝肠寸断。

  此后,金家所有人都闭口不提此事,免得老爷子伤心。若不是县主今日忽然提起,他也早已淡忘了这十来年前的旧事。

  千灯长出了一口气。

  这案件所有的内情与线索,那背后看不见的缘由,终于一一涌现,以严密勾连的丝网,将所有一切编织在内。

  种种因果,各得报应。

  “既然如此……”千灯思索着,嘱咐金保义道,“事不宜迟,金敬亭坟墓既有被冲垮的痕迹了,那么该当早点迁葬,免得尸骨被雨水破坏。此外,其实我也有件事情想与你家商议,你回去后禀明族老,帮我一个忙……”

  金保义听了她提的要求,迷惑又错愕,但县主既然吩咐下来了,他自然一一点头答应。

  等他离去后,千灯独自在花厅中坐了一会儿,起身走到金团团面前,给它喂了两颗樱桃。

  金团团欢呼雀跃,啄完了樱桃后扑扇着翅膀又开始说话:“县主毁容了也是仙女,她不是母夜叉,不是母夜叉……我偷看到了!”

  千灯怔了怔,恍惚想起这是去年遴选那日,金堂致谢她对金团团的救命之恩时,金团团曾经说过的话。

  当时金堂面红耳赤,手忙脚乱地去堵它嘴巴,原来是要掩饰后面那一句话——

  他偷看到了她的模样。

  原来那年清明城外偶遇,急雨中、春寒里,她隔窗给车外的他送了一把伞和手炉,而他在车帘掀起的缝隙中,偷看到了她的模样。

  于是他竭尽了全力谋求,终于挤入了她的未婚夫候选人中。

  即使被针对、被诬陷、被暗害,依旧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模样,至死不渝。

  她站在跳跃的鸟儿前,站在这初夏的廊下,站在这依稀的暮色中,想着金堂的、孟兰溪的、凌天水的人生,一时悲从中来,不可遏制。

  杀害金堂的人,真的会是她猜测的那个人吗……

  她心下思忖着,无意识地抬起指尖,去擦拭窗台上那层薄得几不可见的松花粉。

  松花粉……是京城近日有人冒充孟永顺,写下了这封信。

  那个人知道,孟永顺已经永远回不来了,因为他已经在漕渠中留下控诉零陵县主的血书,变成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

  而那个人是谁、能做到并且会去做的人是谁,她心下思忖着,应该是已呼之欲出了。

  只是,盯着指尖上的花粉,她脑中忽然有道光骤然闪过。

  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栗,脑子尚未想通其中关节,她的身体已迅速冲出花厅,奔进书房,将门反锁。

  以颤抖的手打开柜子的锁,她抓出里面那封信——正是她从庄子上找到的那一封。

  紧紧捏着这封阴差阳错直到很久后才被发现的信件,她深深呼吸着让自己镇定下来,又将之前王叔的来信取出,把所有的信件一张纸叠放,只露出落款。

  当年昌化王与龟兹那一段过往,世人皆知。她祖父虽与王叔是叔侄,但昌化王当初逃亡离国,后来成为大唐郡王,因此在世之时,双方信件皆走公文,王叔那边的落款皆只盖龟兹北王印章而已。

  可三年前父祖去世之后,因她与母亲是女子,在朝中并无官职,所以龟兹那边与她们不再论公,而只论私。

  王叔年节时给她们母女的来信,虽多是敷衍寒暄之句,但最后落的款,却已不再是印章,而是手押的龟兹北王字样。

  唯有最后那一封,她刚刚在庄子水阁抽屉板壁中发现的、与她们母女商议婚姻之事的信件,字迹相似,口吻相同,落款却是对她们母女从未用过的印章。

  外人都只知道,昌化王与龟兹王族不睦,因此来往信件都是公文印章,却无人知晓,他们之间没有国事后,依然存在家事,而且已与大唐其他人家无异了。

  所以这封信,绝不应该是王叔写下的。

  他明知龟兹没有能力左右已经由朝廷选婿的大唐县主,能凭借的唯有情义,又怎么会反其道而行,用上许久不用的北王印章?

  第五十五章 夜盲

  死死盯着信上的内容,千灯将所述的事情一遍遍审视,梳理。

  母亲说那封信能改变她的命运,于是信上就真的出现了改变命运的抉择。

  母亲让她择婿完毕再做决定,于是信的内容便关乎她婚姻。

  母亲临终前让她寻信而不可得,于是她终于发现,信件消失的原因竟是这般巧而又巧……

  制作这封信的人,当日定在庄子内。

  他不但看过真正的信件,还对庄子的一切情况了如指掌,甚至有能力轻易去调配改动。

  隐约又可怕的猜测在她的脑海中弥漫,让她无意识地攥紧自己的双拳。

  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疼痛带着她一点一点抽离混沌,大脑逐渐清朗起来。

  她深深调整呼吸,让自己镇静下来。

  不去管背后湿透的涔涔冷汗,她用颤抖的手将所有的信件原样折好,一一放回信封中,重新锁好。

  等到所有信件清理完毕,她坐回书桌前,喝了一盏冷茶。

  一线冰凉直冲胸臆,让她的大脑也缓慢醒转。

  不可能,不会的,她不应该妄自臆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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