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云趴在地上,被宋瑾一把抱起来,人趴在宋瑾怀里直哭。
宋瑾进来时没有关门,此刻蹲在门口看戏的奴仆们见着这一幕也有些生气起来,尤其是几个年岁差不多的女孩子一下子都跑了进来。
“你怎么打人呢你?”
“是大奶奶把蔓草叫走的,有本事你找大奶奶去呀,欺负春云算什么本事?”
“就是,要不是老爷把你娶进来,弄不好你将来也要被卖了做奴仆,跟我们有什么区别!”
“就会打人,有本事你再勾个男人,叫人家把你娶走啊!”
......
众丫头吵了起来,叶问芙见了气不打一出来,站在上首就骂:
“啊呸!老娘跟你们区别大了,一个个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还敢跟我相提并论。你们就是趁老爷死了,没人给我撑腰了,一个个蹬鼻子上脸,还敢来我院里撒泼。红杏!”
叶问芙转头喊红杏,喊的红杏一愣。
“拿苕帚把这帮贱蹄子都给我扫出去,都扫出去!”说完人就去抓东西。
宋瑾眼看着这场闹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怀里的春云又哭的厉害,一时也不想去争,抱着春云就往外头走去。
一众丫鬟见她走了,骂了两声叶问芙也就跟着跑了。
很幸运的一件事,宋瑾对明代历史知道的不少,因为老板娘在某段时间里跟一个爱好历史的商人走的很近,尤其好明代。
为了套近乎,她狠狠了补习了明代史,其中就包括大明律。
贱与良,在量刑上就不公平。
贱籍伤害良人,罪加一等,良人伤害贱籍,罪减一等。
不公平这个字眼,自打宋瑾在这个世界醒来就没有离开过她的脑子。
她不想打,也不想争,她只想平平安安自由自在地活着。
宋瑾抱着春云走了一阵子,奈何自己病未好全,身子虚得很。
此刻抱着人走路,身上早就沁出汗来,腿脚也跟着发软,只好把春云放在廊下美人靠上歇着喘气。
“蔓草,可是累了?”
“这可怎么办呀?要不要送出去给她爹娘?”
宋瑾看着怀里哭声渐悄的春云,叶问芙的一巴掌应该问题不大。
“算了,就不出去了,我先带去我那边歇一晚。”
正说话间,莲心带着杜鹃来了。
原来莲心见里头要闹,转头就回了紫竹苑搬救星去了。
杜鹃是大奶奶文雅身边的丫鬟,在外头也是说得上话的,何况不给炖鸽子雏这件事,她也有份。
“怎么回事?怎么都窝在这里?都没活了么?”
杜鹃一来就看见丫鬟们窝在一起,赶紧撵开了,等人走了才过来看春云。
“怎么回事?”
“四娘恼我,拿春云撒气,挨了一嘴巴子。”
杜鹃听了叹气,她们做奴仆的,多多少少挨过打,只是春云哭的实在凄惨,便道:
“怎么办?送到前头她爹娘那里去么?”
宋瑾还未说话,春云已经拼命摇头,把脑袋直往宋瑾怀里扎:“不去。”
宋瑾见状,试探着问:“可能在我屋里睡一晚,我俩从前都睡一个被窝的。”
杜鹃听了叹气道:“本就互看不顺眼,一下子两个丫头都住到紫竹苑,给那头知道了不知道要怎么阴阳怪气,又不知道谁要倒霉。”
“就一晚,不给别人知道好不好?”宋瑾哀求着。
杜鹃无奈,劝道:“叫她别哭,吵着大奶奶了,咱们都得挨骂。”
宋瑾听了连连点头,这便是答应了。
她有些抱不动人,杜鹃帮着把人接过去抱着走在前头,宋瑾跟在身后。
眼下正是晚餐时候,杜鹃抽了空出来还得回去伺候,因此将人放在宋瑾床上之后便出去了。
临走还叮嘱她别闹出声响来,宋瑾答应了她才安心离去。
春云一张小脸早就哭的脏兮兮的,宋瑾找了水和帕子给她擦脸,悄声问她:
“还疼么?”
春云呆呆的,察觉到宋瑾的嘴巴在动,却没有听清。
“你说什么?”
宋瑾加大音量:“我问你还疼不疼?”
春云道:“耳朵疼,头发昏。”
宋瑾听罢,抓住她的耳朵想看看里头,结果天色昏暗,根本看不见,只好作罢。
只叫她今晚就睡在自己屋,明天还得回去西苑。
不提西苑还好,一提起春云的嘴巴一咧:“我不想回去。”
脸上眼泪哗哗直流。
宋瑾无奈安慰她:“不回去四娘指定要闹的,到时候还是你倒霉,你瞧瞧我就知道了,发了一顿烧,差点没烧死。”
春云听了凑过来问:“我听她们说,你发烧的时候通神了,那我也烧烧,没准就能来大奶奶屋里了。”
宋瑾听了赶紧制止:“你最好赶紧打消这个念头,一个通神是通神,两个通神就是闹鬼了。不知道的还以为神仙搬来咱们家了呢。一个个都通神,传出去恐怕整个苏州都得烧起来。”
春云听了嘿嘿一笑,扯的耳朵生疼,便又立刻收敛了。
“你这里真好,一个人住这屋子,还有干净的被子,比咱们屋里的软多了。”
宋瑾听了轻笑一声,做人家的手套是有代价的,只是如今她已经没有选择了,要么进,要么原地不动,为奴一辈子。
她赌自己赢。
夜色渐黑,宋瑾听见外头没什么声音了,便打水洗漱后钻进了被窝里。
被窝下面的春云察觉到宋瑾进来了,身子立刻贴了上来,一双手抱住宋瑾的胳膊,乖的不得了。
她把宋瑾当水中浮木,明明两个都泡在里头,一个也上不了岸,但是抱着就安心。
第5章 什么憨笑,分明是个人精
这天早晨宋瑾起的极早,出门打了水回来自顾自洗漱了,又把春云叫起来洗漱。
春云头昏耳疼的情形好了不少,倒是能自己走动了。
“你洗漱完赶紧回去,等四娘起来了,必定要洗漱。到时候你没在,指定又要骂人了。”
春云刚爬起来就听见四娘两个字,小嘴不受控制地撅起来。
晦气。
“我什么时候也能来大奶奶屋里头啊?那个鬼地方,早晚把我打死在里头。”
春云只是随口抱怨一声,宋瑾听了却叹气,她自己也只是忽悠住了,后面事情还没办完,她实在不敢确定能不能帮春云也出来。
“现下我也还不稳当,等过段时日我站稳了脚跟,再试着跟大奶奶把你讨出来干活好不好?”
“真的?”
春云的眼睛迸发出希冀的光芒,宋瑾不忍说不一定,哄她说一定会的。
“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说完将帕子盖在脸上狠狠地擦了把那张小脸。
“耳朵还疼么?出来叫我看看。”
宋瑾拉着春云走到门边,扯着她的耳朵对着光一看,一下就看见了耳道里凝固的殷红血迹。
“现在还疼么?”
春云摇摇头,接着又点点头:“一点点疼,比昨天好多了。”
宋瑾闻言,捂住她右边的耳朵对她轻声说着话。
春云盯着宋瑾的嘴唇,眨巴了两下眼睛才反应过来,那只耳朵听不见了。
那一巴掌把春云的左耳耳膜打穿孔了。
反应过来的春云脸色骤变,五官挤成一团,两只大眼睛眯成一道缝,数道热泪滚落下来,一张嘴张得老大,在声音发出来之前,宋瑾伸手捂住她的嘴,将人带进了屋里。
“把大奶奶吵醒了就完了。”
春云的哭声被宋瑾捂在喉咙里,只有眼泪一直往下落。
“你别怕,会长好的,最多一个月也就听见了。”
春云听了这话,哭势收了收,宋瑾也松开手,免得她窒息。
“你别怕,就是里头打破了,出了点血。你记着,这只耳朵千万别进了水,只要不进水,不发炎,一个月自己就能长好的,别怕。”
“真的假的?”
春云一张嘴,哭声就跟着出来了,宋瑾只好再次捂上。
“你忘啦,我通神的呀。”
一句话逗得春云立刻雨转多云:“那我信你的。”
“信我就赶紧去把脸重新洗了,瞧你,花猫一样。”说话间伸手揉了揉春云稚嫩的脸颊。
春云听了宋瑾的话,重新洗了把脸后迅速跑出了紫竹苑,径直往西苑里头去了。
打水,刷马桶,扫院子,院子里的粗活现下都落到她一个人肩上了。
眼看着春云去忙了,宋瑾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计划是计划,距离实际操作还有好远的路要走。
要说起来,柏家这一房家业实在不小,单看这偌大的宅院便知道了。
家中除了早年继承下来的生药铺,柏家二老爷没有沉迷酒色的时候,那也是兢兢业业一心赚钱的。
外头有田庄,水田沙地一应俱全,庄子里单织妇便有数十位,采桑养蚕织布几乎是流水线操作,然后再到城中布帛店售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