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呢。”
......
这事棘手。
办了百姓,良心过不去,办了那人,乌纱可能不保。
二选其一,卢骏年可不得发火么。
宋瑾得知后,愣怔半晌没有言声,接着便起身往前头找季舒白去了,结果走至门口,听见里面有人谈话的声音,宋瑾便放慢脚步去听着。
“月前我已写信往京师,这两日得了消息,说是按捺不动。”
“那南京那头呢?”
宋瑾闻见一声叹息,想想就知道结果了。
北京师都不管了,何况吃闲饭的南京师,不过近万土地,一个大地主而已,这年头地主还少么?贫农还少么?
宋瑾走了神,后头的话便没有听进去,直到一个声音叫住她。
“阿瑾?”季舒白从屋内快步走了过来:“怎么过来了也不通报一声?别又冻着了。”
宋瑾笑笑:“没事,我今日穿的厚实。”
季舒白拉住她的手腕:“你进来,我有话与你商议。”
众官散去,宋瑾站在屋里等着季舒白开口。
他很少犹犹豫豫,这一回少见的踌躇。
“阿瑾,刚刚的事情,你听说了么?”
宋瑾扯起嘴角艰难一笑:“你日常事务都不同我说,我又怎么知道?”
季舒白有些为难起来:“我本来不想惹你烦恼。”
“可是夫妻不是一体的吗?就连我在阿荣名下置办宅院,你不是也没计较吗,怎么到了自己,与我分的这样清?”
季舒白一听便觉得惭愧起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怕你担心。”
“我一个大活人,又不是没经过风浪,有什么你遭的住我遭不住的。”
宋瑾撅着嘴,埋怨他有事不说,反倒叫自己去别的夫人那里去打听。
有了之前的教训,季舒白也不跟她争到底怎么才叫为她好了,只拉起她的手道:
“我有事与你商议。吴县安排了几个年轻壮汉来了咱们这里,眼下连住处都没有,天气这样冷,我想着从咱们家先挪些银子出来,马上就小年了,至少叫他们先回去把这个年过好了再说。”
宋瑾道:“你可不是大财主,散财要有度的。”
季舒白见她这么快松口,有些欣慰道:“我知道的,散去多少都由你好不好?”
宋瑾便道:“多数银子都在老宅里头,咱们这里还有百来两,我去整理了来。”
“好,劳烦夫人了。”
宋瑾轻哼了一声:“有事才知道找夫人,没事都不吭声,下次再装哑巴,我可没这么好糊弄。”
季舒白笑着把人搂进怀里:“夫人好凶啊,夫君记住了。”
宋瑾把所有在府衙里头的银子都整理了出来,连着铜板也没有放过,拢共凑出一百来两。
一*百多两,说多不多,也就两件上等皮袄子。说少不少,是季舒白一年的俸禄。
他本算不上富裕,倒是在成亲之时收下不少贺礼,这才有了如今的阔气,可是再要多散也是不能了。
宋瑾也有自己的日子要过的。
银子交由季舒白,由他去散,只是宋瑾叮嘱:“就这些,再要不能了,我还想过个好年呢。赶紧办完差事,咱们回老宅去。”
季舒白笑答:“全听夫人的。”
季舒白是一个人过惯了,成亲后所有家产财物一应交给宋瑾,他的要求又少,确实很好养活。
可宋瑾不行,花着今日想明日,花着今年想明年,他那点银子根本就不够宋瑾去为将来做打算,因此一直没有放弃赚钱这回事。
阿荣名下的宅子,如今已经开了铺子,宋瑾还是做的老本行,先开了一间吃食铺子,专做时令吃食,并不与古槐街的那间铺子抢生意。
五芳斋的粽子,苏式的鲜肉月饼,统统搬过来,夏日里降暑的冰饮,冬日里暖身的姜奶,一样都不落下,虽说定下要卖的东西不多,但足够新颖,慢慢也攒下一些稳定的客人来。
小年的前一天晚上,衙门里渐渐开始歇下,季舒白处理完事务便和宋瑾一道回了老宅。
宋瑾刚一下轿子就看见廊下挂着极为喜庆的红灯笼,张鸿安已经回来办了几回年货了,简单的装扮也做了起来。
“咱们今年对联写什么?”
“门神贴钟馗好还是贴秦琼好?”
“明日是不是要祭灶?”
又问张鸿安:“东西准备好了么?”
......
宋瑾自打下了轿子,人便活泼起来,拉着季舒白问个不停。
季舒白只笑笑:“这等事情娘子做主便好。”
“不好,除夕是一家子在过,你怎么能置身事外,明日陪我一道上街买门神去。”
“啊?”
“啊什么,不许你做甩手掌柜。”
季舒白本以为娶妻管理家事,谁曾想宋瑾不许他双手插兜,两耳不闻宅里事,非要拉着他参与进来。
在府衙装温婉夫人装了那么久,宋瑾可算是找着出口了,嘴巴不停地念叨着明日一道去街上要买的物件。
什么炮仗花灯,什么干果蜜饯,什么门神对联,但凡能想到的,一个都不放过。
季舒白在一边听了问:“夫人这是打算去街上买上一天呢?”
宋瑾咬着唇,试探着问:“相公,我换男装出门好不好呀?”
“啊?”
宋瑾野心又犯了,一到热闹时候就想在街头四处逛逛,从前她就是这样,如今已经将近一年不曾在街头闲逛了。
什么人一年到头出不了几次门啊?可不是想念的很嘛。
“我扮做你的小厮都成啊。”
“你呀,还是算了吧,我怕你在街头拿我当小厮使唤。”
季舒白说着背手往里头走去,宋瑾见他没有答应,连忙追了上去。
“到底许不许嘛?当日林知府可没为这事罚我呢。”
“听来你倒是挺得意的。”
季舒白在厅里坐下,手边已经递上了一杯茶,宋瑾却不坐,站他跟前:“你许不许嘛?”
“我说不许你会听么?”
“相公最好了。”
于是第二日一早,季舒白在陈妈妈的催促下祭灶过后,便陪着一身男装的宋瑾乘了轿子,往城里最繁华热闹的街市去了。
这一日宋瑾兴致奇高,在各个铺子前流连忘返。
一会儿在朝冠铺子前给季舒白挑帽子,一会儿在鞋靴铺子前给他选皁靴,一会儿在糖果蜜饯铺子里称上清丸,一会儿在瓷器店里看酒柱子。
最后更是在金银器锡器和漆器三个铺子前捏着下巴转来转去,似要买个物件回去,却又始终拿不定主意。
“娘子,你再转下去,脚下这片地就该被你踩熟了。”
宋瑾听他揶揄自己,转头佯装生气道:“那你倒是说买个什么好?”
“娘子是要喝酒呢,还是要喝茶,还是要装东西呢?”
宋瑾想,要是都知道了就不犹豫了,逛街的精髓就在于逛,看见好看的就使劲儿看,而不是统统搬回家。
“哼,我要买茶具。”
说完率先往瓷器店里去了。
季舒白跟在身后直摇头,女人的心思实难琢磨。
宋瑾领着众人逛了一大圈,及至最后竟发现自己忘了买门神对联还有炮仗,于是惊呼一声,张开双臂,跟只蝴蝶似的跑回来。
“糟了,不相干的东西买下这么多,炮仗还没买呢。”
昨夜想好的那些东西被宋瑾忘了个干净,一门心思钻在各个铺子里头逛。
“夫人啊,你这样可叫我怎么放心把家交给你呀。”
“都赖你,平常也不陪我逛逛,这还是今年头一回,我能不分心嘛。”
季舒白一听,这是又怪上自己了,不禁扶额,心道:看样子,她这身男装是脱不下来了。
于是几人先去买了炮仗,宋瑾专挑大的响的,害的张鸿安跟在后头不停叮嘱。
“这个有了。”
“这个也有了。”
“那个买过了。”
“你怎么全买过了,那我买什么?”
张鸿安:“......”
这一日,桃符门神大炮仗,糖果蜜饯桂花糕,宋瑾选了一堆叫人挑回去,直走到腹中饥饿才终于停下来。
“相公,我饿了......”
“我还当你是菩萨,可以吃烟火呢。”
“菩萨吃的是香火。”
“对,我说错了,你不是菩萨,是妖精。”
“妖精可是要吃人的。”
夫妻两人难得顶嘴说笑一场,这日午间也不回老宅了,就近找了间酒楼吃将起来。
离了府衙,宋瑾少了规矩,话却多了起来。
“你知道嘛,我秋日里就跟柴夫人定下了明年夏季要用的冰,这回我再也不愁会买不着冰了。”
“我那书卖的可好了,等我将来成名了,名气能甩你一大截呢。”
“我看中了一片地,种番茄极好,比水田便宜些,等我将来发财了,我给你买貂鼠皮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