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封建的方法安慰封建人,这是宋瑾能想到的安慰话,可是对付老陆,她还得另想办法。
在失去了最重要的一个盟友之后,宋瑾开始把视线转向别人。
“我爹跟伙计们处的如何?”
宋瑾私下里问杜鹃,杜鹃不大敢讲,毕竟人家亲父女,自己说老陆不好,万一父女通了气,她岂不是要遭殃。
“他是老爹,底下人自然听他的。”
宋瑾不爱听这个话,听他的,那自己算什么?这铺子可是她支起来的,如今倒要忘本了。
她按下性子,等老陆在前头喝多了,悄悄把张鸿安悄悄叫进来跟他说话。
“听说阿荣选了你做徒弟?”
今天的宋瑾问话不像平时那么平易近人,穿了缎子衣裳端坐在那里,脸上也多了些威严,主仆区分明显,瞬间将二人之间的距离拉开。
张鸿安恭敬答道:“是。”
“你可知我为何叫阿荣收个徒弟?”
张鸿安摇头:“小的不知道。”
宋瑾笑笑:“这铺子咱们没开多久,眼下虽不成大气候,但将来我早晚还是要另开生意的,这你知道的吧?”
张鸿安点头,说知道的。
宋瑾便提起将来计划,蚊香生意马上就要开始了,她有意将来买地种花生,种番茄,种艾草,自己的生意也会做大,将来阿荣一个人只怕支撑不过来,所以她要有新的账房,帮着管理。
话说到这里,言外之意已经很明显了,她选中了张鸿安来做新的账房,接着话题一转:“我爹待你如何?”
“老爹待我们,挺好。”
宋瑾轻声一笑:“那比我如何?”
做伙计,一项很重要的本事就是察言观色,宋瑾话一出,张鸿安就猜出父女二人要唱对台戏,他该选边效忠了。
“小的一切都听掌柜的吩咐。”
“好,去把阿荣给我叫进来。”
这天下午,宋瑾把几个人轮番叫进来问了个遍,得益于老陆在铺子摆着“老爹”的谱儿,宋瑾收拢人心变得简单许多。
老陆之所以想要个妾,不外乎就是有钱有闲想起来留种了,那就让他没钱,让他不闲。
宋瑾指挥阿荣做假账,反正老陆不识字,根本看不懂。
今年夏天的蚊香人手不够,就在外头雇几个短工,一笔账进来,做笔问题账把银子赔出去,直接送到柴家自己手里头来,再把自己的工钱给他带回去。
要求就是店里多出少进,宋瑾少出多进,再不济也是个平出平进,让她赔本是不干的。
宋瑾本就防备心重,当初也没告诉老陆自己的工钱是五两银子,她好歹还能克扣下一些,用来傍身。
安排好一切,宋瑾才乘了轿子,身心俱疲地回了柴家。
她想,自己跟老陆之间这场仗早晚要翻到明面上来打,她必须要有个靠山,而且是能跟老陆抗衡的靠山。
“季舒白......”
第143章 当年她单刀直入,没到死皮赖脸那一步。
季舒白已经有一阵子没来柴家了,相比之前每隔一两日便能相见的频率,此时竟然有如隔三秋的惆怅感。
宋瑾有些想他了,于是她伏在桌上慢慢想他。
要说有谁可以跟老陆对抗,季舒白无疑是最佳人选。
年轻,头上顶着乌纱帽,有权有社会地位,而宋瑾除了年轻,和能靠二十一世纪的知识换取一点点名气,其他的东西一样都得不到,只能盼着一个男人分给她。
分,是好听的说法,难听的说法叫依附。
她没有办法自己得到,因此只能依附,就像商人依附官员,在这里女人要依附男人,就算宋瑾再不愿意,也不得不承认,在这大明,一个女人要想独立生存,太难了。
成亲,就像豪赌,宋瑾的气性过去了,忽然开始后悔那日没有答应季舒白,去参与这场赌局。
如果自己是季舒白的妻子,今日面对老爹的时候,是不是脊背可以直一点儿?脾气可以硬一点儿?光明正大的把人抽调走,把老陆赶出季家老宅,让他自寻出路的时候,他还会惦记着纳妾么?他还纳的了么?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
宋瑾有些头疼起来,人生大概就是在老娘就要靠自己,以及我后悔了之间反复徘徊。
“师父娘,你怎么了?”
保保正演算着一道算术题,看见宋瑾不停地揉眉心,语带关心地问她。
“没什么。”
“那你怎么揉眉心?”
宋瑾轻轻笑了:“眼睛疼。”
“那你闭上眼睛歇会儿,我自己能算,等我算好了,我自己去院里玩儿纸飞机。”
宋瑾笑笑,真的闭上了眼。
不知该不该算心有灵犀,这天晚上夕阳西下,宋瑾心中烦躁不安,根本没办法安下心来写东西,索性丢了笔坐在院子里发起呆来,呆着呆着,那许久无人的院门口走进来一个人影。
季舒白终于得空过来看她,人从虚虚晃晃的光线中走来,显得分外不真实,直到整个人都站在金色的烛光下,宋瑾才确定他真的来了。
“......大人。”
有一瞬间,宋瑾几乎把他的名字脱口而出。她的身上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像是梦里的期待成了真,或许她真的可以参与进这场豪赌里。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我刚刚在前院跟柴恒说了会子话,所以来的晚了些。”
宋瑾冲他笑笑,不知是不是老陆上午骂的她心里难受,父权成了她心里过不去的坎儿,在看见季舒白的那一刹那,脆弱不可抑制地从眼神里流淌出来。
季舒白看见她一双水光洌滟,充满期待的眼睛,却并不知道这背后的故事,只当她是想念自己,心里越发激动起来,连手指尖都开始颤抖。
“你之前说有件大事要跟我说,是什么事?”
宋瑾隐隐觉得,那件事与自己有关。
季舒白今日来,也确实是为了那件事。
府衙通判林翰池的夫人去了。
林夫人自去年病重,一直吃药调理着,拖至今年还是去了。
季舒白看见林翰池一个男人伏在妻子身子上哭时,内心里想到的第一个人便是宋瑾。
如果有一天她也走了,自己会怎样?
他觉得他也会哭的,那个时候他才忽然明白,其实他想宋瑾变成他的妻,无论如何要在闭眼前,跟她过上朝夕相对的日子。
所以在帮着林翰池办完丧事后,他第一时间赶来找宋瑾,想对她说出心里话,为此还专门找了柴恒参谋,该如何跟宋瑾开口才好,毕竟她可是拒过自己一回的人。
柴恒直言,在这种事情上,讲的就是一个单刀直入,不成就死皮赖脸。
季舒白细细请教柴恒当初是如何死皮赖脸要娶荣家的小姐时,柴恒嘿嘿笑了:“当年她单刀直入,没到死皮赖脸那一步。”
一个糟糕的军师,但是季舒白能请教的人实在不多,就算糟糕也接纳了,所以他别了柴恒,来找宋瑾。
随着离宋瑾住的小院越来越近,季舒白的心里就越来越紧张,怕开口说错话,怕被拒绝,怕可能导致他失败的一切。
当年参加殿试,也不过如此。
此刻宋瑾就站在他眼前,问他那件大事是什么,季舒白想把路上演练了无数遍的话脱口而出。
“我,我要,成亲了。”
磕磕巴巴说完话,宋瑾的脸从充满期待到冷若冰霜,不过瞬间而已。
季舒白还有话要讲,可是见了宋瑾那个脸色之后立即发觉自己说错了话,结结巴巴地要解释:“我,我的意思是——”
“我也要成亲了。”
“你说什么?”
“我要成亲了,往后不便与大人私下相会,请大人自重。”
说罢回屋,转身关上了门,一句话也不给他多说。
宋瑾不喜欢拉拉扯扯藕断丝连,一边给她希望,一边跟别人结连理,她讨厌这样的男人,快刀斩*乱麻一般地切开与季舒白的联系。
冷静下来后的她曾经想过,上一世自己能孤身到三十岁,跟自己的性格不无关系,可是性格这东西,竟比血脉还要让人难以割舍开。
这要强的果断的性子,从上一世跟到这一世,形影不离,强迫她不肯在季舒白的感情面前有一刻的低头和委屈求全。
无论如何,季舒白要结婚了,自己这个还带着觊觎心思的人不该跟他再私下相见,她不想放纵自己的心思插进别人的婚姻,更不想知道那个女人是谁。
因为无论是谁,她只会嫉妒。
她要切断自己的心思,最好的办法就是成亲。
老陆听说宋瑾决议找媒人说亲之后老脸一沉。
“季大人呢?他还是不肯娶你么?你们一起这么久,怎么就没有把人勾到手?”
对于这种批评,宋瑾早就习以为常,心里头虽堵的难受,却也知道不去顶嘴才会让自己轻松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