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热闹闹的一个晚上。
这天夜里,杜鹃在她屋中坐了许久。
“你同那季大人,到底如何了?”
宋瑾老实道:“其实什么也没有,就是......”
朋友之上,恋人未满?
可宋瑾又知道自己喜欢季舒白,而季舒白似乎对自己并不反感,甚至有些主动,除了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两人已经近乎情侣了。
近乎,就是还不是。
“就是什么?”
宋瑾答不上来。
“我可告诉你,他是男子,你是女子,他是官,你是民,这事要是闹出来,只怕对他没多大影响,左不过一桩风月事。可你就不一样了。”
宋瑾想,岂止在这大明不一样,换做二十一世纪,状况也没有好到哪里去。男女恋爱分手,结婚离婚,甚至约1炮第二天各走各路的,人们讨论永远都是女人吃亏,男人占便宜。
连那层膜都只长在女人身上,子宫也只长在女人身上,处1女凝视不知道是哪个狗发明出来的,怀孕危机在这大明躲都躲不过。
可是宋瑾很矛盾,一方面不想嫁做人妇,成为一个后院摆设,一方面又觉得真的各方议论起来,自己要吃不了兜着走,毕竟二十一世纪还有女明星穿吊带走进场上热搜呢。
唾沫星子淹死人,何况在这不能说走就走的大明。
她在这里女扮男装的做生意,给人知道了不知道要传出什么闲话来。
“其实,若是能嫁给季大人也挺好的。为官清廉,学识又好,品行上佳,怎样都不会委屈了你。可惜这季大人怎么不给个话呢?”
宋瑾叹气:“为官清廉就是穷,学识好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也不差啊,品行好那是不缺钱,缺钱了他得饿死,还得靠我养。这些好处没有一个有利我的,不过为官这么久,人脉应当不错,我倒是可以用上。”
杜鹃说她:“你不能这么想,季大人要想赚钱,那门路比咱们多了去了。你不知道那板栗柴家买了大半去,就这还说少呢,明年要更多的。还有那皮蛋,我那日给做了个菜送给那管事,人家要买,就是一句话的事。这些门路虽是咱们的本事打开的,可是季大人一句话就能办成,多轻松啊。那蚊香有了柴家的田垄种艾草,咱们明年早些开始做,指定能赚不少。还有你爹,将来若是再多些人手,没准儿府衙里头的生意也能接的下来,这事咱们自己指定难办,可换做季大人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嘛?”
宋瑾想想,似乎有理。
“我告诉你,这季大人瞧不上你归瞧不上你,这若是瞧上了,你可千万别放过这个机会。”
宋瑾嘿嘿笑笑:“知道啦,我努努力。”
第115章 二人像在玩一个角色扮演游戏
宋瑾的所谓努努力,就是一切照旧。
第二日几个女子先去街上买鞋子,又打算拦个卖珠花首饰的婆子,一行人好一顿挑选。
冬季里没人会对带毛的东西有抵抗力。
一双羔皮里缎子靴被宋瑾抓在手里看了半天,都快抓熟了,最后还是在田地的诱惑下放下了,连杜鹃都为她可惜。
“要不就买了吧,跟那件袄子多称啊,一身衣裳都有了,何必委屈了鞋子。”
宋瑾心动不已,低头看了看脚上,一双石青色棉布靴子,天天冻的腿不知脚,脚不知腿的。要不是在灶台边打转走的多,只怕冻疮也要生出来了。
这双鞋子是配不上那身衣裳的。
“就是,多好看呀,等元宵那日咱们去走桥,站在大街上多气派。”春云也劝。
宋瑾心一横,买下了。
卖珠花的岑婆大冬日里也提着个篾丝箱子走街串巷,盼着能撬开某个大户的门,买上几串珠花。
宋瑾几人将人拦进店里,引进后堂,叫她开了箱子,一件一件地挑选着。
匣子不小,花样也不少,串珠的,点翠的,绒花的样样都有。
“几位姑娘找老身买就对了,我这里的花样最多最新了,这年头肯陪着娘子买珠花的相公可不多了,姑娘好福气啊。”
几个人听罢,都哈哈大笑起来。
岑婆把宋瑾当成了杜鹃的相公了。
几人并不解释,继续看着珠花,宋瑾细看了下簪身,银脚的铜脚的木头的都有,木头的自然便宜些。
她选了两只细小的掩鬓,上头缀着一排珠子,铜脚的,她估摸着不会肉痛。
“这个如何?”
杜鹃瞧见说好,只是太小了些,撑不起场面来。
宋瑾从柏家出来的时候,只有一支素银簪子,还是早年除夕时文雅赏的,如今款式也旧了。她扮男装时更是只用一根布条束发,因此实在没什么首饰,只带这几样似乎略素了些。
“这个如何?”
杜鹃给她选了一个红山茶的绒花簪,宋瑾道:“这个配玉紫色是不是不大好?一身的艳色。”
“若要配玉紫色,这个倒是最巧的。”
岑婆说话间拣了两支翠竹叶样式的绒花簪子出来,宋瑾一下就被吸引住了。
黑色油过的木头簪身,上面是一簇翠绿的竹叶,不是山上大竹子粗喇喇的叶子,更像是鹅毛竹的叶子,小一些,挤一些,也秀气一些。
宋瑾不由得想起季舒白来,她对他的第一印象就是个青竹杆子,爱穿绿色,高大挺拔。
“好看。”宋瑾接过那两支簪子,目不转睛地看。
岑婆笑笑:“相公果然好眼光,老身从不忽悠人。”
宋瑾盯着簪子看,岑婆盯着宋瑾看。
宋瑾其实很当心了,在铺子里时并不常去前头,多数是在厨房里。说书也尽量在夜间,在光线昏暗下说,就连对外打出的名号都是陆大郎,而不是陆瑾。加上她自己在外走起路来多数时候风风火火,老陆一家又是街上新人,所以大家并不知道宋瑾是个女儿身。
可是扮的再像,也不禁细看,何况是个阅人无数的老婆子,一看宋瑾对着珠花爱不释手的就猜出不对来。
男人,不爱研究这个。
岑婆打量完人,生怕她不买似的怂恿道:“相公的眼光在咱们县里都是独一份儿的,别的姐儿都爱花,别的相公买的也都是花儿,只有相公看上的是竹叶。”
看破不点破,是岑婆的生存之道。
宋瑾笑笑,没有丝毫防备地中了圈套:“这几支我都要了。”
“相公真是个爽利人,跟您做生意就是痛快,怪不得能在这里开上铺子,扎稳脚跟。”
岑婆夸起人来像宋瑾,两眼一闭就是个夸,只要夸得对方高兴就行,谁管你真的假的。
季舒白定的日子在小年之后。
一过了小年,衙门里也就基本歇下了,宋瑾的奶茶生意也就跟着少了许多。
板栗倒是很受欢迎,一百来斤早就卖了个干干净净,宋瑾想吃板栗烧肉都没能在自家吃上,因此满心想着等明年她要存更多的板栗。
皮蛋的生意还在慢慢适应当中,这个菜更适合凉拌,可惜眼下没有辣椒调味,花椒又贵,她只好叫伙计挑出去卖些,自己店里再煮些粥,加上柴家偶尔来定些。
宋瑾盘算了下问题所在,客户太单一了,要多找几个大户人家做客户才好。就像柴家那种,还有府衙,能吃,能买,不计价,绝对的优质客户。
小年后的一天,季舒白派了青杉过来传话,说是约了卢大人在第二日来家中小聚,请宋瑾也过去。宋瑾当场请青杉回话,说明日一定早些过去。
这天晚上几个人都在宋瑾的头上折腾不停。
梳什么发髻好呢?
几个人拿着宋瑾的头盘起来,一直盘到大半夜。
第二日一早,宋瑾换上一身新装,拢好发髻,戴了新簪,颇有点正月里一身新的样子,趁着街头人少,上了季舒白派来的轿子走了。
冬日严寒,可是临近除夕却忽然热闹起来了,宋瑾坐在轿子里能听见街头有顽童点燃炮仗的声音,还有嬉笑玩闹的声音,嘻嘻哈哈声伴随着噼啪的炸响声,偶尔穿插着卖油的卖饼的卖果子的叫卖声,好不热闹。
宋瑾坐在轿子里,伸手摸了摸羊羔皮的袄子,柔软的很舒服,不禁长叹一声,这样的关心和烟火气居然是在大明感受到的,真是荒谬。
轿子在季家老宅的天井里落下,季舒白已经在厅上候着了,见着轿子落下,人便殷勤地走了过来。
宋瑾缓步出了轿子,她还是头一回以女子的打扮出现在他面前。
她比从前圆润了些,一张脸在冬日里冻得有些发红,倒是一双眼睛,晶晶亮亮的。
头上梳着堕马髻,中央簪了一对翠竹叶绒花簪子,特别清亮的颜色,特别少见的款式。
两鬓一对珍珠掩鬓,耳间一对丁香坠子,随着她的走动摇摇晃晃,不断碰撞着带着细细绒毛的皮肤。下颌的皮肤不似脸颊,冬日里反而变得惨白脆弱。
他很少会把宋瑾跟脆弱两个字联系起来,可眼下的宋瑾与记忆中的宋瑾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