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头砸在地面上,段渊的面目突然扭曲了,安禾看他的手背留出了血,只丢了几个普通的治愈术让伤口止血结痂。段渊的背部在抖,安禾就明白了,他知道凶手是谁。
两行泪从他的眼底留出,这一刻的段渊变得如稻草一样脆弱,好像轻轻一折就会断。
安禾不敢打扰他,她只听到段渊自言自语的声音:“百年啊,人生有多少个百年,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就知你为何从小与常人不同,又为何十三岁那年变得痴傻。重新回来,我原以为自己改变了所有结局,以为你回来不认识我是不爱,哪知是异魂重回此界却丢了十三年的记忆。”
安禾的手轻轻拍着段渊的后背,像安慰一个孩子,又像安慰一个老人。
他哭得像一个孩子,言语又带了难忍的沧桑,不由得使安禾好奇:“前世我离去,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想听吗?”得知安禾的一切真相,他又重新被最至亲人利用一次,想来人生无常,前世众叛亲离都体验过,又何谈苦楚?不过是意难平,愧疚于两世都没有勘破的真相如此简单,作恶的坏人却逍遥法外。除了最顶上那层神仙的算计,他还被至亲算计着每一步,实在可怜至极。
却也是最后一次心痛了。
“你说异魂可以窥见我的人生脉络,但只是个大概模样罢。”段渊感悟天地之道,冥冥之中领悟到各方世界的奇妙,安禾所说的事情离奇,放别人耳中是天方夜谭,在他这里却是天道规则的疏漏。
安禾惊叹段渊的聪颖,认真点点头。
“你虽找回十三年的记忆,但终究是异魂经历的,那我便与你讲讲,另外一个你,和我的故事吧。”段渊拉起安禾的手,带她上了无忧殿的顶楼。
顶楼窗户大开,空间辽阔摆满了一排排书籍,段渊带她跨出窗户,坐在大殿的房檐之上,此时天气已到黄昏,落日融金,柔和的金光映红了远方的森林。飞鸟倦林而归,在落日前留下一串黑色剪影。
看着这番景象,看着身旁之人,段渊笑了:“好好跟你讲述,也叫你理解我的煎熬我的痛苦,也叫你不必吃那横醋。”说完,嗓音爽朗发笑,在这笑声中,安禾被戳破心思羞红脸,听着段渊一字一句,讲了个悲伤的故事。
故事开口,还得从金枝玉叶聪明绝顶的公主,一夜变成痴呆傻子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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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傻子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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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渊记得, 十一岁那年母亲奄奄一息把他叫到床前:曾经名扬京云城才貌双全的赵家大小姐赵单,如今病卧在床骨瘦嶙峋,眼窝乌黑往里凹陷, 原本圆溜的眼睛从里凸出来, 空洞而吓人。
“玉玄,娘亲不能陪你了, 你别怨娘亲。”赵单费力吐字, 说一两字就要停下来咳嗽, 苍白的脸愈发布满死气, “娘一生忙碌奔波,到头来什么也得不着。娘只希望你淡泊名利,千万别把自己丢入那杀人的官场......”赵单应该是还有话要说的, 嘴巴张到极限突然没声了,她眼睛看着段渊,又好像透过段渊看远处门外的庭中景色, 就这么死不瞑目, 在段渊面前咽了气。
“娘——”段渊握住赵单的手,母妃眼睛睁得极大, 像是看着他, 然而没有任何的生气在她身上显现。段渊的亲生母亲, 就这么匆匆走了。
母妃的葬礼没有大办, 段渊知晓原因,外戚家犯罪株连九族,他和母妃幸得皇族庇佑逃脱一劫已是幸事。自娘家被抄斩,娘亲就开始病了, 病越熬越久, 终于在这隆冬失持了。
母亲去世后不久, 父亲把外室接到了家里,家里还有两位侧妃,彼此为争夺王妃之位勾心斗角。姨母担心他受牵连改了性子,就把他接到了皇城里。
十一岁那年,他第一次在姨母宫里见了福乐公主。公主见他泛起甜甜的笑,生母早逝,使得段渊心智早熟,不近生人的他意外地觉得这公主可爱。愿意傻傻地,跟着小女孩进了清宁宫里。
几个月的相处,福乐常吐出的奇言怪语,内里成熟的心智和孩童天真的外表,这个特殊的公主给段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乃至于他离开皇城之后,时常还在梦里遇见她。
少年思春,段渊到了十四五岁,家中已经有侧妃想要为他张罗亲事,奇怪的,他只想到了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公主。
等他十六岁,因为被姨母召唤重新入宫,在御花园里闲逛时,远远看到了褪去稚气刚露美貌的公主,十岁的女孩步伐沉稳,仪容姿态均表现得如同一个成熟的大人。在这皇城里,哪怕是个愚蠢的,也会被点透保护自身,更何况本来贵为金枝的公主。
远远望的这一眼,却让少年心里起了涟漪,当夜梦中惊醒,床铺濡湿,梦中缠绵之景让人心神悱恻,段渊怔怔坐在床头,那一轮孤月从窗户透进来。十六岁的少年,有了梦寐的心上人。
等段渊十八岁,多少媒婆明里暗里踏破段王府的门槛,都没有成功说成一桩亲事。父亲问他,他就只说男儿有家国抱负,事业不成,何以成家。
父亲是一个心思深沉的人,只旁敲侧击讲:“不是该得的东西,望一辈子也得不到,人贵有自知之明,哪怕你人中龙凤,两支皇族血脉为了皇位争斗不休。于情于理都不要肖想不应该的东西。”
他以为隐藏很好的心思,实际被父亲早已看穿。段老王爷和前朝人皇是双生子,前朝人皇在时,段王府权势滔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今朝人皇未遵循禅位制度,推翻前朝统治之后,两支皇族血脉互相为敌,段老王府夹着尾巴做人,门庭自然冷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