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堂上”
鸿哥儿却一摆手,晴秋见状,起身侍立,蒋兴昌明白这是谢客了,一头雾水又惴惴不安地出来。
……
回到楼上卧房,晴秋又拿起针线,做起活来。虽然眼下不做侍女了,但是手总是痒痒,歇一阵心里就觉得不是滋味。
敏鸿从外头进来,见着晴秋垂头针黹,丝毫不过问,有点纳罕:“你怎么不问问我,我该怎么应对谢范二人”
晴秋手上动作一停,拿针抿了抿头发,笑道:“我问什么,哥儿总是有法子,我不担心。”
敏鸿摊开手掌,好没意思地走了。
晴秋摇头失笑,可她是真的一点儿都不担心。
没过两日,便见鸿哥儿一改芒屩布衣之相,穿得锦衣华服,衣冠楚楚起来,又引得几个纨绔子弟作伴,呼朋唤友一掷千金,满县城都知道从北边来了个姓穆的大商人,阔绰得很。
晴秋拾掇他屋子,发现从家里带出来的一件玉童子摆饰不见了,便猜他当了做本钱,便没置喙,也没戳破。
是日她下楼,左右街坊都识得她,笑问道:“听说你哥哥要花一千贯钱买谢老爷家的田”
晴秋吃了一骇,转念一寻思,忙道:“你听我哥说的”
他们一双男女出行在外,主子不像主子,侍女不想侍女,为不引人侧目,便想了个“表兄妹”的籍口。
“我也是听人说的,欸唷,要我说,谢老爷那地是值钱,可是种的又不是金疙瘩,如何值一千贯你们外乡人还是不明就里!”
“什么就里”晴秋打蛇随棍上,逮着话问道。
那人便环顾左右,与晴秋悄声道:“那片地原是四年前谢家长房嫡孙赌钱,输给一个外州人的,当时四邻都签了问贴,人家换了地契清清白白拿走了。可惜这么多年那人再没露面,后来原主旁支的谢春夏,便又把那片地硬把抢过来,正赶上蒋县令初到石山县,带着百姓开荒,一开始哪里来的钱呢,还是谢春夏站出来,给村民几个开支放钱,连同自己的地,还有周边几百亩荒地,都开垦出来,也算做了善事。”
原来是这样,想来那个赌钱赢了的外州人就是赵子琪,晴秋笑道:“既然地的原主一直未现身,我哥哥花钱买那片地,也不算出格,大娘怎的如此吃惊”
“你小姑娘不经事,哪里懂唷,这石山县里难道各个都是本分人你哥哥出的价太高了,谢老爷恐怕无福消受喽!”
晴秋笑了笑,原来是这样。
她心里将这件事放在一边,继续在县城悠哉闲逛起来。
*
且说眼下那厢石山县,豪绅范世芳,自打听家下人来报,有外州来的富商要高价买谢家的田,便像屁股长了钉一样坐不住,当下便计议着如何发这笔横财。
他本就是恶霸,加上族中叔父在本州当知府,猖狂惯了,一向不将世情法理放在眼中,当晚便纠集了一伙家丁打手,浩浩荡荡往谢春夏家中驰去。
且不说范世芳如何威逼恐吓言语逼迫,翌日天刚蒙蒙亮蒋兴昌的宅门就被谢春夏谢老爷拍得山响,他才知道范家又闹出什么妖来。
“这些年小老儿在那片地上的心思,县老爷您是晓得的,如今眼瞅着麦子就要割了,他范世芳听了几耳朵风言风语,就要和我换地,这便宜买卖,谁主张做谁做!县太爷大老爷,您可得给小老儿做主呐!”
谢春夏谢老爷也是石山县有名的乡绅,虽一样也是掉进钱眼里,但同范世芳比,算是感天动地的一个大好人了,蒋兴昌也不想看他犯难,寻思半晌,疑惑这是不是就是那位外周来的商人穆敏鸿的诡计,便强按下心事,好言好语劝慰谢老爷一番,又满口应承,才把他糊弄走。
蒋兴昌忙忙地赶去客栈寻穆敏鸿,却听他那女伴道:“哥儿一早就出去跑马,也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孤男寡女,难以共处一室,蒋兴昌只得敷衍两句,悻悻出来。
……
穆敏鸿避而不见,市井里只有越来越汹涌的收买流言,谢老爷一面欣喜若狂的同时一面提心吊胆,终于在一个漆黑的夜里,他内宅厢房忽然走水,火势甚大,发动全家乃至一条街的人抬水救火,才得以将家人保全下来。
夜黑风高,也没个见证,就是告到官府也没处说理,谢老爷打心里却深知,这邪火就是姓范的着人放的!
没法子,第二天他便赶着上范宅,商议换地一事。
范世芳也贼得很,当即便打发人去衙门,把蒋兴昌叫了来,当见证。
……
“老谢,当着县尊大人的面儿,我出二百贯,你将青碧山脚下方圆五百亩地买下来,我作为邻居给你签押画贴,回头拿到经界所记档登记,换了地契,多好着呢!——至于你原来的那一千亩地,咱们都是明白人,这地原不是你的,你只管收拾家什,带着家眷离开,我也不多饶你的。”
“你——你还想多饶我”谢春夏气得吹胡子瞪眼,“你就不怕那地的原主儿从天而降,让你满盘皆空”
范世芳狞笑道:“凭他什么原主儿,一个赌棍罢了,就是人真格儿站在我眼前,我也不怕和他撕扯,何况他要怎样呢,去告官你问问县尊大人——”他看向蒋兴昌,一脸兴味道:“他真告到你这里,您是把地判给他一个来历不明的外乡人还是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