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的要的。”沈老爹忙打着揖道。
井岩便赶着去收拾厢房,赵子琪忙推拒道不用,乡下人盖房子不易,虽说这里叫石头村,但据他所看,住的房子都还是夯土垒的,这么两间小房子挤了一家子人,还能听见从西屋传出来小孩子啼哭声儿,如何能挤得下他
晴秋歉疚地看着赵子琪,赵子琪摆了摆手,翻身上马,晴秋连忙把灯给他,又说:“您受累,把红缨也带回去罢。”
“这可不行,这是鸿哥儿要托你照顾的,何况那府上连个小厮也没有,他自己忙起来饭都吃不上,红缨跟着他连草叶子都啃不着。”
也是,晴秋便点了点头,小弟井岩这会子这会子捧出一个大铁壶来,“大哥,喝点热水再走!”
这家人倒是心肠不坏,赵子琪接过破了口的水碗,喝了一碗热水,跟沈家人一拱手,告辞离去。
……
且说晴秋拴好红缨,又把自家毛驴吃的草料拿出好些,堆在马厩,收拾停当,才进屋。
一家子都没睡,全在沈父屋里聚齐,点着一盏昏暗的油灯。
晴秋一进来,看着眼前父母兄长幼弟,他们老去的老去,长大的长大,已经变化得叫她不敢相认,唯一不变的是家里的摆饰陈设,同十年前一模一样的炕桌、小凳子、被袱、甚至铺盖,竟都没有换新过……看着眼前这一切,晴秋不觉湿了眼眶。
“爹,娘,孩儿回来了,给二老道福!”晴秋深深福了一礼。
“学的这把式,”沈伯友笑呵呵地看着女儿:“快上炕来坐!”
“欸……”她娘早一把把她拉过去,想要摩挲她的脸,看着自己布满裂纹粗糙不堪的手,又放下了。
晴秋忙握住娘亲的手,放在心口攥着,“娘,你还嫌我。”
“哪里是嫌,我疼你不及。”沈大娘看着晴秋,就好像看着一件稀世宝贝,疼惜地说道:“我是不敢认了,我的丫头都长这么大了,你走的时候才这么高,身上都没肉,黄毛耷秧的……”
“孩子才回家,你就说这些!”沈老爹推了媳妇一把。
沈大娘抹了抹眼泪,“是啊,不说这些——这是你嫂子凤霞,这是你侄儿,还没有大名,贱名小石头——小石头,快叫姑姑!”
家里来了生人,小石头一直躲在他娘腿后头,这会儿点他的名,便怯生生喊了一声姑姑。
晴秋忙答应一声,从怀中摸出两粒元宝银锞子,这还是先刚赵子琪给她的,递过去。
小石头从没见过银锞子,只觉得亮晶晶的比石头好看,便一把抓在手里,嫂子凤霞眼疾手快,忙将锞子抢回来还给晴秋,道:“这么贵重的东西怎么好给小孩子,他丢了都不知道瞎在哪里!”
“那我给嫂子。”晴秋笑了笑,反手推辞道。
两粒银锞子说实话并不算几两重,凤霞捧在手心,摩挲着它们,却感到万分沉甸甸,想着这两粒小玩意便能换二贯钱,就能买三石米,紧巴巴吃,够一家人吃过这个冬天……她扭脸看着丈夫,眼睛里露出渴求的目光。
沈天赐啧了一声,抓起这两粒小银锞子,拍到晴秋手心里,打了个哈欠,扯着儿子,“走,睡觉去。”
凤霞便同晴秋扯了扯唇角,也提起裙摆跟着沈天赐回到西屋。
晴秋仍在发怔,沈大娘搂着她,道:“你不用给钱,你在外头攒钱不容易,况且这两年你也没少接济家里,尤其是去年闹白灾,你主家舍米施面,倒让我们一家子渡过难关。”
沈父从外头抱回一捆柴火,重新点燃了炕洞,也跟着搭话道:“就是说呢,你这回出来,你主家怎么说我还想着他们多久能放你出来呢,没想到今年就回来了,也正该回……怎么哭上了”
晴秋抹了把眼睛,笑道:“没事,想娘想的。”
“你呀,小时候不爱哭,什么时候添了这么个爱流咸水的毛病”沈老爹笑呵呵道,又说:“往后你就和你娘睡这屋,我去厢房和井岩凑合凑合。给你们娘俩再燎一把火,热乎热乎炕,晴秋,你睡炕头!”
“娘睡炕头罢,我嫌热。”
“瞎说,你这身子摸着就冰凉!”沈大娘推了推晴秋,自己下了炕,晴秋窝在娘亲的被窝里,身上心里都是热乎的,忙问:“娘,你做啥去”
“娘给你烙个饼子,吃完你就睡!”
“唉呦,娘,我不饿,再说这会子黑灯瞎火吃什么烙饼,等会儿鸡都叫了,咱们眯一会儿,早晨在吃好嚒”
沈大娘扎着手,听晴秋一说,就点头:“行,我丫头说啥都行。”
看着娘亲爹爹这副样子,晴秋心里又是熨帖又是心酸。
如果我从没离开家,一直在娘身边就好了……但是没法子,这家里本就养不下我呀。
*
第二日清晨,老爷儿透过窗户纸照在晴秋脸上,她揉了揉眼睛,迷迷瞪瞪醒来。
一睁眼,就看见一个胖脑袋在她身边玩羊拐骨,滴滴哒哒的,原来就是这个声吵她清梦,她捏了捏小石头的脸,小石头大约是被人教过了,奶里奶气叫了她一声姑姑。
晴秋心里甜甜的,从里衣里摸出荷包,又倒出两粒银锞子来,拿给小石头。
小石头一看是昨天那个,忙扭脸,摇着头说:“爹不让我收呢。”
晴秋拿走他手上的羊拐骨,把银锞子塞过去,小声道:“你悄悄的拿给你娘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