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门便呜咽呜咽扶棺痛哭,然后问清哥儿,收敛之事将如何
清哥儿忙回道:“此等大事,还是等家长长子,鸿哥儿回来再议!”
“他哪里回的来唷,城里蛮贼是杀干净了,城外你们但凡去看一眼,那都是箭矢急发,硝烟遍地的屠宰场啊!”
耆老长叹一声,又指着来者中一个青年,道:“眼下你在衙门里当差,自是无暇他顾这里,澍哥儿又从了军,军令大于天,更是难能回来一次,勄渐虽是你远房堂弟,但你们也是在学里一块念书长大的,如今三房没人,就让他抗幡主丧罢——勄渐,你去各屋里把东西都归置了,再上外头叫一班唱白事的——”
众人还惊讶于族中耆老的话,就见晴秋猛地从雪地里起身,手里擎着一把匕首直视众人道:“看谁敢上前一步,休怪小女子拼上性命也戳他个血窟窿!”
“嗐,你这狂妄贱婢!”族中几个长辈连连跳脚,却见人群中一个青年上前一步——瞧他獐头鼠目的样子,应该就是那位“勄渐”了,晴秋攥紧匕首,狠狠盯着他。
“性子这么烈,倒是很有滋味。”他嘻嘻一笑地说着,很不将眼前这个丫鬟放在眼里,径直往前走了几步,盯着晴秋道:“你往这儿扎下去,来来来——我告诉你,奴婢欺主,告到官府,你直接就是一个死!”
“我不怕死!”
穆勄渐却嗤的一声笑了,摆摆手,招呼他带来的族中帮闲子弟:“这家里到底没个主人,连下人都蹬鼻子上脸做起主来了,你们先把各房门都锁了,稍后等清点家什,我倒要看看这丫头除了怀有匕首,还偷拿了主家什么东西!”
清哥儿见他们一窝蜂就要往里冲,出声阻止道:“勄渐,慢着!世伯,世叔,这是作何呐!”
几个宗祠长辈忙道:“清哥儿你就不要管了,再说你们穆家已经分了家,你们大房如何能管到三房里来,这家已经没了男人,自然有族中长辈做主,给道勋办个体体面面的丧礼,好让他在九泉之下安心啊——”
“什么狗屁体体面面!”澍哥儿挣脱开二太太的禁锢,猛地上前嚷道:“你们这些老不休,不过是瞧着三房家里没个主事的,就想着前来分一杯羹!”又朝那獐头鼠目道:“勄渐,你是哪根腾上的瓜我们连州城穆家,放着正经少爷鸿哥儿不用,倒用你来抗幡,你配嚒!”
澍哥儿到底是混街市的,一张嘴就撕开了宗族耆老们的遮丑布,只气得那几个老头儿白胡子乱撬;那穆勄渐也是脸上涨红,双眼冒火,他看着满院子穆家人,也不过都是孤儿寡母罢了,便给自己的帮闲们使了个眼神,示意他们不必惧怕,只往前上就是了!
他桀桀笑道:“鸿哥儿呵,这大雪连天,城外又有乱贼,他能回来就烧高香了,兴许回不来呢,咱们也应该早做打算!”
“你放屁!”
当空一声怒骂,却是庭中那个貌美侍女兀地冷啐一声,众人回头,只听她高声冷笑道:“澍少爷先刚这话还是留了颜面,要奴婢说,什么‘分一杯羹’,不过是上门预备着吃绝户的罢了!告诉你们,你们打错了主意!”
说着,她从怀里掏出一叠纸,往天上一撒,撒纸钱似的,挑眉冷冷道:“若想继承这家业,好呀,你们当这家里是真有金山银山呐,这一年头里三爷一直帮着连州府筹措粮食——喏,都是借契,拿罢!你们这头抢走这家里一根挖耳勺子,我都要告到连州府!眼下连州府不上门来索钱,那是瞧着往日我们三爷的面儿,我倒要瞧瞧你穆勄渐在连州府跟前有几分面子!”
众人再想不到眼前这貌美侍女有这等口齿,闻言都怔了一下。
穆勄渐从地上胡乱拾起几张纸来看,的的确确是矜着连州府官印的借契,又接连看了几张,都是名目各异的借契——他脸色唰的一下煞白,想不到风光无两的穆家三房背地里却举了这么多债,一时杵在那里,咽了咽唾沫。
几个耆老也捡起借契看了看,都张口结舌起来,没想到这到手的山芋竟然非但烫手,而且还虫蛀生了蛆,一是叫人拿不起放不下。
清哥儿便顺势道:“眼下事忙,丧礼诸事还等鸿哥儿回来再定罢,况且天又极寒无比,倒不急入殓,我明儿去衙门,请个仵作来先验看验看就是了。”
二太太也上前一步,笑道:“诸位世兄世伯冒雪而来,本该煮雪烹茶的,怎奈这家里为了躲债,几日都没生火,冻得寒窑洞似的——几位随我来,到我那儿坐坐,我们那院子虽说不及这里清雅,下人们却把炉子生起来了,咱们过去暖和一会子。”
说着,又给清哥儿、澍哥儿都递了个眼神,这俩兄弟便架着拥着把几个耆老连推带撵弄出了门。
而二太太本是妇道人家,原本宗祠里是没人听她说话的,这会子台阶递下来,大伙也变顺势而为,拥三簇四一齐儿从燕双飞出来。
……
人一走,小枣儿立即飞奔关上了绰楔门,又上了一根门栓,才拍着胸脯,吐出两口恶气。
晴秋一张一张捡起地上借契,吹掉雪泥,码平。
“这是真的嚒”小枣儿拾起一张,颠三倒四看了看,可惜她不识字,复又拿给晴秋。
“是真的。”晴秋将借契仔仔细细收进怀里。
小枣儿叹了一口气,又问:“往后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