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就应该往那柜子里放两瓶耗子药,写上‘金疮’二字糊弄他!”一个柜上伙计忍不住小声说道。
却也被张姨娘听到了,她忍俊不禁,摇头道:“也罢了,这里是医馆,正所谓医者仁心,咱们不给往他面前兜售也就罢了,人家进门索药,倒也不能害他。”
年轻后生们听了这话心有不忿,面上自然显山漏水,唯有年长一些荀老,看透些世事,不住颔首。
张姨娘又交代几句只管开张,哪怕没生意穆家也发饷钱,又说要有轮班,万一贼寇改了做派,进店抢掠,先保人为紧要云云。
众人听了无不热血沸腾,都说要誓死为东家效忠。
大伙儿散了,张姨娘才叫来荀老,切切叮嘱他:“如此看来,像金疮这种止血治疮的神药,一定要另收起来保管,卖给谁也要小心谨慎。我想要不了多久,此物的价格定会一飞冲天,届时连州城一药难求,那境地就不好了。”
“据姨奶奶看,这仗会打起来嚒”
荀老看着张姨娘,他虽然自负年纪大,但是在眼前女子面前,仍然毕恭毕敬,不会因为她是个姨娘而小瞧了她。
张姨娘摇了摇头,“我自然是希望打不起来,可是战争已经开始了,我们不能因为蛮人的一时有礼有节,就指望着他们太太平平从连州城退出去——毕竟,他们已经进来了!”
是啊,许多人被马虎了眼,忽略了一个铁一般的事实,蛮人已经闯进了连州城,那么他们不管做什么事,最后总是要流血的。
眼下并不是多叙闲话的时候,张姨娘从医馆出来,又往下一个铺子走去。晴秋紧紧地跟在她身后。
大街上开张的铺子十之有二,主顾也少得可怜,街上行人更不消说,除了各处巡逻的民兵和藩军,她几乎没见到逛大街的。也是呢,这么个时节,人们就是有急事出门,也是行也匆匆去也匆匆,谁有心闲逛呢。
正恍惚寻思着,晴秋只觉得一股异样的目光紧紧盯着自己,她不仅四下里张望,狠狠吃了一嚇,原来街对过走来两个蛮人,目光正死死盯着自己这一行人。
晴秋脚步一顿,轻声叫道:“姨奶奶……”
显然打前头的张书染早已经看到他们,却脚下不停,云淡风轻地扯起晴秋袖子,将她一把拉进一家店铺中。
这是穆家自己的粮食铺子,店掌柜一见着她们就关上了门。
……
张姨娘与掌柜和伙计们说话,晴秋在旁站桩,和发怔。
有点儿太不经世了些,她一面想,一面感慨。
怕什么,就像二太太说的,他要是敢近身,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
晴秋眼下不知道的是,二太太梅氏这会子也正干着一件顶天立地的大事!
连州藩军行辕。
军中大帐内,一屋子钤辖、都监、兵马巡检、提辖兵马等武官上将正在共商讨贼大计,一个传信小兵进入帐内,禀告道:“启禀都监,校场外有一女子驾车而来,求见都监!”
“女子,不见不见!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连个眼力见儿都没有,让什么女子进军营!”
“可是,她带来好几车的军械——”
军械满帐武官各个两眼放光,魏杜康立即问道:“她可有通报名讳”
“这个没说,她说她来自葵乞林场。”
能叫葵乞林场的,那不就是穆家在大靖与葵乞边境开的那家林场嚒只有他们少数军官知道,那林场不过是外头的幌子,内里实则是霍帅司扶持的戎器坊,专门制造军中所用器械。
“老孟,有救了!”魏杜康一拍大腿,招呼一声:“走,都去看看,对了,老徐呢,叫他准备钱袋子!”
……
魏杜康便领着一众武官将军们从行辕里大步流星地出来,果然见校场上排着十来辆大车,每辆大车都用草帘子遮盖的严严实实,他上前挑起一看,竟是满满一车铁蒺藜,再掀开一张草帘子,却是一车拒马枪——这些,全都是对抗草原铁骑的致命武器!
“敢问女郎何方神圣”魏杜康打量着眼前女子,只见她大约四十岁年纪,一身华服,满头金钗,确乎一点儿不像做军械生意的,况且还是个生脸。
“给诸位将军道福。民妇夫家姓穆,魏大人没见过民妇,孟老大人却是见过的。孟老,多日不见,久违了!”
录事参军孟仲轩上前一步,仔细端详,原来是文定时见过的穆家二太太,忙笑道:“原来是姻家二太太,罪过罪过,不知二太太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众人这才知道,原来眼前女子便是穆家二爷的太太,那穆家二爷原本就包揽着藩军的军械生意,听说前几日被阮平潮下了大狱,虽说藩军与穆家的生意早已银货两讫,但没料到如今兵临城内,眼下正是缺弓少箭的时候,众武官看着眼前几大车的军械,脸上都露出欣喜若狂之态。
只听那穆家二太太朗声笑道:“国难当头,人人自危,民妇虽是女子,却也懂得唇亡齿寒的道理。目下唯有兵强马壮,才能将蛮贼拒之千里,趋之门外!民妇一直盼望着这一天!”
说到情动处,二太太眼含热泪,错开了一步,将马车交给为首的魏将军,并道:“这是穆家一片拳拳忠心,还望诸将军笑纳!”
其实魏杜康也明白,其实穆家真正的意图也许并不简单,但是在此危急之际,这些军械是实打实的,他满腹诚心谢道:“真应那一句话,瞌睡来了有枕头!这些军械,本将军替藩军上下军士收到了,二太太您放心,吾等一定会力保百姓平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