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燕忖度着这话,不住点头,冯妈也道:“这是实话,我也说给大奶奶听过,何必争这个强,尽早脱手,换成现钱多踏实!”
晴秋笑道:“您二位觉得这话中听,便在大奶奶跟前打个边鼓就好了。”
紫燕冯妈等无不点头应允,静了会子,紫燕忽儿问道:“晴秋,那个赵子琪你知道嚒租了咱们家二百亩地,今年竟一粒粮食都没收到!我们去查,一问才知道,他早早割了青,私自卖给豢猪场了。拿他一问,他也不撒谎,竟说是赌输了,卖地里的芜菁还账!”
“咦”晴秋也吃了一惊,蹙眉道:“赵子琪我知道的,这几年,年年都有故事,因念着他是先大老爷的亲戚,当初也是没法儿不承他的租,便只把老虎滩的地儿租给他,想着好歹也是挨着连州官营农场,他要寻起事来,也得顾着一半点衙门的脸面。”
“什么亲戚,正经连老太太的亲戚都丁是丁卯是卯地交着租呢!”冯妈从旁嗔道。
这牢骚话张姨娘曾经也发过的,晴秋不禁失笑,却没继续答言,她只是来帮衬做事而不是来搅乱的,除非点名儿问道自己头上,否则一句不多说。
……
看了半日账,外头天色渐昏,晴秋起身告退。紫燕笑道:“不若在我们这儿吃了饭再走,反正都是拿食盒,我打发小丫头去一趟燕双飞。”
“也罢了,明儿我赶早来。”晴秋笑道:“姐儿该放课了,怎么也得让我过去点个卯。”
冯妈紫燕下炕,都送她出门。一行人踅过来到打谷场,见这里卸车的,打谷的,称米的,人喊马嘶,天擦黑也仍旧忙碌着。
二太太也在,正在不远处和李氏这掐一把谷子,那舀一捧黍子,闲闲地说着话。
“二太太头上的金簪又多了,比这麦穗如何”紫燕指着地上金灿灿的一堆麦子,悄悄笑道。
“促狭鬼。”晴秋瞪了一眼紫燕,却也往二太太那边望过去,一阵冷风袭来,也送来她们断断续续的谈话:“……还是早日分的好……那片地也宽阔……难不成也挤在家里……是啊,就这……”
紫燕也支棱着耳朵,拐了晴秋一下,道:“是说分家呢,又撺掇来了。”
晴秋便拉着紫燕往远处走些,轻声道:“分家”
“可不是,这阵子二太太常来说这个话,”紫燕睇了一眼晴秋,笑道:“其实分家也是人之常情嚒,儿孙都这么大了,还这么一家子住着,多不方便况且过两年鸿哥儿澍哥儿都得娶亲罢,再养两房姬妾,生一窝大胖小子,这家里怎么住得下难道都和我们春醒画堂似的,只在夹缝中划出一片巴掌大的地儿,没个转圜才好”
晴秋道:“这……我也难下判断,如今我们三房是不管事啦,一应都尊听上头的,就是老爷太太,也是听老太太的嚒。”
听她把这种官话搬出来,紫燕只觉得好没意思,遂闭口不言。
晴秋看着天色,忽然道:“紫燕,你叫人准备一些油布草垫子,把外头的粮食遮一遮,看着明日像要下雪的样子。”
紫燕也觉得先刚这股风煞冷得很,搓了搓手臂,道:“亏你提醒,我叫人去拿,先防备着。”
“不齐全的话,往刘嬷嬷那里去借,下人房的库房里我记得有很多草垫子。”
“你呀,这个脑袋我真想借来使使!”紫燕笑道。
晴秋也笑了笑,她们这才两下里分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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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秋回去自是一五一十将今日在李氏这里所做所闻都说了,也将风闻来的二太太有意分家一事如实奉告。
张姨娘闻言笑道:“这家里果然都是一样心肠,也罢了,最远是年下,就有好戏看了。”
晴秋眨眨眼,有些参不透这个机锋,不过这家里的事,张姨娘一向都是料事如神的,她也只是跟着失笑一番罢了。
等她退走,张姨娘又叫来红昭,让她去二门上打发人问问鸿哥儿回来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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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穆敏鸿一大早就出了门,径直来到瑞昌大街上。这条街有一小半的商户都是他们家的,商行、布行、饭庄、杂货铺子,医馆等等,他每每过来这里,吃喝拉撒都有托付的了。
今日也是照旧到各处柜上看了看,他是能决事的少东家,烦他的人便源源不绝,直到晌午时分才挣脱出来。
正好肚子饿了,闻着余庆商行门前摆摊卖羊肉锅子的香味更是走不动道,只可惜出门前忘带荷包,如今袋里空空。
商行掌柜看在眼里,便从抽匣里抓出一把大钱来,笑道:“哥儿去吃罢,他家的茴香羊肉好吃的嘞!”
鸿哥儿接过钱,心里忽儿的打了个突,也没理会,笑道:“明儿我把钱送来,给你平账。”
说罢,径直走到摊子前,笑道:“孟伯,来锅羊肉,要现热的。”
“也给我来一锅子!”横空而来的声音跟着道。
鸿哥儿挑眉:“赵子琪你怎么还敢来”
“没大没小,你应该叫我叔公!”赵子琪一壁笑道,一壁往他对首坐了。
恰逢摊主送上来一锅茴香羊肉,他便拿起筷子挟起一大块送入口中,烫得龇牙咧嘴仍是不松口。
鸿哥儿见状,心里腻歪的不行,抬了抬手,孟伯立刻又端来一锅新的羊肉,笑道:“鸿少爷慢吃。”
鸿哥儿挑了一筷子羊肉吹了吹,才慢吞吞闲话道:“这是从哪辈论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