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跟死了有什么分别?
赵广安后悔了,早知道这么凶险,不该来的,他本就是胆小之人,不来也没人说什么。
何况他之所以跟着是照顾梨花,眼下药材留在了外面,根本没有他的用武之地。
就在他后悔时,嚎叫声忽然近了,他心里纳闷,下意识抬头,就见斜前方的草丛里有个铁笼子,四个相貌丑陋的男子在里面又跳又嚎,癫了一般。
第237章
赵广安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猛扯梨花衣袖。
“三娘,咱不会被关进笼子里吧?”
梨花没有作声,只轻轻摇了摇头,“不知道。”
笼子沿着小路铺向茂盛的杂草深处,嘶吼宛若水浪,一波一波的涌过来,她故意放缓脚步,绷紧神经问士兵,“笼子里的是难民吗?”
士兵看他个子矮,脸上的不耐有所收敛,“都是感染了瘟疫的。”
“我们能做什么?”
难得有识趣之人,士兵多打量了她一眼,漫声道,“投食。”
梨花斟酌这两字的含义,小心翼翼问道,“送饭吗?”
“差不多吧。”士兵脸上已是冷漠,明显不愿多言,只是在经过一个撞铁笼子的人前抬脚踹了下笼子凶人,“不老实就继续饿着!”
笼子里的人已面目全非,但看人的眼神非常阴狠,“杀..杀...了...你。”
口齿含糊,和当时的罗大他们很像。
也不知吃了多少生肉。
梨花悄悄看了眼,外露的皮肤长满了脓疮,有些脓疮好像被抠掉了,留下黑黢黢的指甲盖大小的孔,黑色的血顺着小孔流出来,分外渗人。
她看一眼就收回目光不再乱瞟。
赵广安不如她镇定,啊啊啊尖叫出声,“怪...怪物。”
其他人虽不像他夸张,但无不白了脸。
连罗四也被吓着了。
他以为满脸长脓疮已经够恐怖了,谁知还有更恐怖的,他就看了两眼,恐惧顺着脚底蹿到尾椎,直冲天灵盖,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不...不怕的。”艰难的挤出三个字,才发现嗓子都哑了。
所到之处,无不是蜂窝似的脸。
越往里,大家越靠拢,到沉重的铁栅栏时,他们已抱成团瑟瑟发抖了。
栅栏前的士兵们武装严实,连眼睛都没露出来,“怎么这么多人?”
领路的士兵满脸得意,“运气好呗,魏千户这会儿在营帐里吗?这些都是从益州县过来的,需他
亲自过眼才行。”
“千户去王都了,等几天才回。”
“那这些人怎么办?”
“关笼子里,明日再做打算。”
栅栏约五米高,拉开后,露出里面的景象。
和牛家村低矮错落的茅屋不同,这儿全是铁笼子,像养牲畜似的,每个笼子前都放了个石槽,石槽里有稀碎的骨头,黏哒哒的皮毛,浓稠的生血...
任梨花她们见过的死人再多,也被眼前的画面恶心得狂吐不止。
“呕...”梨花背身干呕,一弯腰,手上的铁链就被前面的士兵拽住,“老实点,否则没你们好果子吃。”
赵广安战栗不止,趁士兵没注意,紧张凑到梨花耳朵边,“三娘,怎么办啊?”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不知是不是笼子数量不够,关四人的笼子轮到他们时关了八个,拥挤得连转个身都不行,梨花扒着笼子,喊外面的士兵,“我想撒尿。”
每五个笼子就有士兵看守,梨花喊了好几遍才有士兵过来,“就地解决。”
“......”梨花脸色通红,“我...我们是来磨练的。”
士兵嘴里叼着狗尾巴草,听到这话,呲牙怒吼了声。
梨花没遇到过这种事,本能的往后缩。
她一缩,士兵就恶劣的咧起嘴笑。
赵广安怕了,忙搂过梨花,“算了算了,尿裤子里,没人笑话你的。”
他们前面的笼子里也关押着人,看身形像是老人,但因头发挡着脸,分辨不清男或女,赵广安颤着声问,“老乡,你们来多久了,怎么解决撒尿拉屎的啊。”
一路走来,没踩着屎尿啊。
笼子里的人耳聋似的,半天没反应。
最后,还是士兵替他们答的,“他们没耳朵,听不见的。”
“......”
不是他想的那样吧?
赵广安惊恐地瞪大眼,眼里满是恐惧,“三...三...”
这次是羊入虎穴了啊。
梨花已冷静下来,“晚上再说。”
天快黑时,翻腾许久的乌云骤然大亮,紧接着,轰的一声,雷声劈开积云,直刺耳膜。
赵广安面如死灰,“要下雨了。”
其他人听命行事,梨花没发话,他们便老老实实的在笼子里待着,尽管脸上满是忧惧,但不曾说过半句泄气的话。
除了赵广安。
他这会儿志气全无,“三娘,咱们会死在这儿吗?”
梨花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她已观察前面的笼子许久,像士兵说的,那些人的确是聋子,从她们来这儿到被关进笼子,那些人看都不看的,要不是士兵送饭时他们精准的抓到食物,她都怀疑他们瞎了。
“你们也是来这儿磨练去王都的吗?”梨花粗声问了句。
赵广安提醒,“他们是聋子。”
梨花不信,继续找话题,“他们为什么不给我们送饭啊?”
她们笼子前也有石槽,但槽里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士兵像故意忽略她们似的。
“他们是不是想饿死我们啊?”梨花再接再厉。
终于,当梨花问到’饿死我们对他们有什么好处时‘,笼子里的人终于偏头看了过来。
和梨花想的绝望无助的眼神不同,他们的眼神阴森狠戾,好像夜间蛰伏的蛇,张嘴就能咬下一条命来。
梨花佯装恼了,“我问错了吗?若不是有好处,为什么不给我们饭吃?”
这时,有人扒开头发,朝士兵的位置瞟去,和看梨花的阴翳不同,他们的眼神变得迫切,甚至能听到流口水的声音。
赵广安一哆,忙制止梨花,“三娘,别说了,当务之急,还是离开这个鬼地方再说吧。”
罗四难得附和,“这儿不宜久留,十九娘还是早做决断吧。”
云州也有培养嗜血者的营地,远没有这儿血腥,再不走,他怕树上的兄长他们坚持不了太久,“十九娘...”
“咱出得去吗?”
“......”想到重重守卫,赵广安和罗四的脸色都有些不好,赵广安:“那怎么办?”
“天黑再说。”
梨花继续喊话,良久,终于有个暮气沉沉的声音问,“小郎君从哪儿来的?”
“益州城,城里难民作乱,我们趁机逃出来了,阿叔,你来这儿多久了?”
那人没回答,而是问梨花,“你今年多大了?”
梨花顿了下,往大了说,“十五了,阿叔问这个作甚?”
“十五啊。”男子语气陡然失落起来,“我看你也就八九岁的样子,怎么就十五了。”
盛世年间,殷实人家的男娃八九岁的确有她这个身量,梨花道,“老家闹饥荒,营养不良造成的,阿叔,我们何时能吃上饭啊。”
士兵没有搜她们的身,是以水和干粮都还在。
只是为了不引起注意,到现在她们都不曾进食。
男子是斜前方笼子里的,听声音像是上了年纪的老人,但就眼前的局势,劳壮力也要被磋磨得不成人样,因此她猜不出对方的年纪。
男子转过身,撩起一缕一缕的头发,露出千疮百孔的脸颊来。
逢闪电劈下,照得男子的脸愈发触目惊心,他张嘴,吐气如蛇信子般,“你给我一只耳朵我就告诉你。”
梨花这才注意到他的两耳没了。
“滚!”赵广安捂住梨花的耳朵,恶狠狠的瞪回去,“敢打我三..郎的主意,我杀了你。”
男子缓缓放下头发,将神色隐于头发下,“给我一只耳朵,我叫人给你吃的,是你们能吃的。”
他看出她们没有感染瘟疫了,梨花眼皮一跳,顺着他的话问,“什么吃食?”
“你先把你的耳朵给我。”
“呸!”赵广安伸手挡在梨花跟前,“想都别想。”
刚说完,豆大的玉珠就啪啪啪的砸了下来,霎时间,天地满是啪啪啪的雨声,梨花的背篓在进笼子时被士兵收走了,几人顿时成了落汤鸡。
雨一来,夜色纷至沓来。
很快,面前的铁笼子越来越少,直至最近的铁笼子消失在视野里。
“怎么不点火把...”赵广安不喜欢黑暗,尤其在这种陌生地方,天一黑,笼子里的怪物仿佛会冲出来,“人呢...”
雨太大,他的声音湮灭在雨声里,久久无人回应。
暴雨如注,梨花怀里的火折子多半派不上用场了,棺材里的灯笼也没法用,她拍赵广安肩膀,“阿耶,你们给我挪个地,我想办法开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