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一噎。
往日,她最引以为傲的就是有个机智过人的孙女,而现在,她只希望梨花是个平庸之人。
这样就不用事事冲在前头了。
她反驳,“你哪儿机灵了,我看你笨得很。”
同龄的小姑娘遇事慌张无措,她却要冒死搬救兵,如果被益州军发现她是戎州人如何是好?
她搂着梨花,眼泪哗哗哗的往下掉。
赵铁牛识趣的躲去边上,见窦娘子进来,朝她比划了个手势,示意去外面说话。
窦娘子的目光在洞里逡巡了一圈。
箩筐,背篓,竹席,褥子,枕头都有,就是不见吴娘子嘴里的衣裳。
赵铁牛看她在找什么,问,“丢东西了?”
“不是。”窦娘子心里乱得很,不瞒他,“听说你们从岭南人的住处搜到了官服,我想看看长什么样。”
赵铁牛不知怎么回,“我叫三娘与你说吧。”
老太太哭得伤心,梨花给她擦眼泪,说了许久的好话。
她做事有些冒进,但也是没法的事儿,族里看似一团和气,实则并不是一条心,所以她宁愿冒点险,也不想暴露自己有棺材的事。
怪力乱神,一旦被大家知道,她往日的经营就白费了。
到时有心人从中一挑拨,族里不会感念她的好不说,还会将她关起来。
要么将她将她撵走,要么可劲的利用她。
她费尽心思把族里人从泥沼里救出来可不是让他们跟自己对着干的。
想到这点,她红着眼眶道,“我是未来的族长,自然要承担得多一点。”
祖孙两抱着哭的时候,赵大壮把梨花做的事仔细说了一遍。
知道她冒充益州百姓去了益州军营,族里人心惊肉跳,便是对三房诸多微词的老吴氏都忍不住捂住了胸口,“你这孩子,也不怕益州兵看出来,你说你要是被驱逐回去,咱连个音信都不知道...”
梨花吸了吸鼻子,“不这样,岭南人回去带更多人来怎么办?”
老吴氏张了张嘴,“可也不该你去啊。”
“我是未来的族长啊。”
老吴氏哑然。
梨花一片赤诚,就这样,族里还有人说三道四的。
这时,老村长出声,“没错,三娘是我赵家族长,危难之际,必须听她的。”
老太太现在不想梨花当族长了,高处不胜寒,她可不想梨花落得梦里那样的境地。
刚要反驳老村长的话,但听老村长道,“待会咱就去祠堂,告诉列祖列宗这事。”
赵铁牛替梨花高兴,“那我这就把外头的人喊回来。”
“不用这么急吧。”角落的山英婆缓缓开口,“四兄你还活着,哪能把族里的事交给一个小姑娘...”
老村长竖眉,“你若不满,自请出谱便是。”
一路走来,梨花为族里做了多少事?就这样还不让她做族长,等他死后,怕是会闹得人仰马翻的。
趁他还活着把这事办了吧。
老村长掀开褥子站起,同窦娘子道,“你们也来做个见证吧。”
窦娘子一怔,点了下头。
在老家,开祠堂是大事,需净手烧香祭祀后才能议事,如今没有香蜡纸钱,老村长便牵着梨花跪在前面,带大家朝列祖列宗的牌位磕了三个响头,然后给了梨花一根新折的细竹。
“赵家不是什么大族,族长间也没什么信物,四爷爷给你这根细竹,希望你能用它规训好族人...”
梨花郑重地接过,“我会好好做,不让四爷爷你失望。”
古人训子才用这玩意,老村长的意思,是让梨花把他们当子孙教训?
一时之间,不少的人脸色都太好看。
尤其是赵广昌,无论老村长如何支持梨花,但选族长始终是全族大事,他自认有信心说服其他人。
没想到老村长突然来了这么一手。
尤
其赵铁牛叫大家到祠堂时只字不提新族长继任之事。
弄得他稀里糊涂跟着大家跪地磕头,完了才告诉他今后的族长是梨花,如何要他接受?
老村长将他的怨怼看在眼里,闷声道,“今后谁要敢忤逆三娘就是不将列祖列宗放在眼里,我与三娘说了,这样的人,直接逐出族谱!”
赵广昌心头一震,这是明晃晃的警告他呢。
老太太的眼皮还是肿的,说实话,她不想梨花做赵家族长了,容易遭人记恨不说,还容易丧命。
她看向一脸委屈兮兮的山英婆,心里嗤笑。
来的路上山英婆东张西望想找人商量对策,老四当即警告她敢乱说就把她轰出去。
跟族里不是一条心的人不能留。
就她那点花花肠子,真当老四看不出来呢。
想到这事上山英婆矮了自己一头,老太太莫名高兴起来,“好了好了,祭完祀就各忙各的吧。”
人一多就唧唧歪歪个没完没了,不如打发出去干活。
她现在的族长的亲奶,没人敢说她半句不是。
便是赵大壮也站在她一边帮腔,“大家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第121章
岭南人的尸骨还没焚烧,地上的血迹还没冲洗,今晚还有得忙呢。
赵大壮这一嚷嚷,汉子们立刻井然有序的往外走去。
窦娘子站在最边上,双手掐着衣角,目不转睛的望着人群后的梨花,生怕眨眼她就不见了。
她的目光过于炙热,想拉着梨花说会话的老村长歇了心思,与梨花道,“我看窦家娘子好像有急事找你,你去看看吧。”
梨花猜到窦娘子所谓何事,将细竹给老太太拿着,顺着人流走到窦娘子跟前。
窦娘子紧张的上前半步,“能给我瞧瞧你们从岭南人住处搜到的官服吗?”
梨花偏头,朝赵铁牛比划了下,然后扭头望着窦娘子,“有件事我没和窦二婶说,前两日在山里碰到岭南人,他们亲口承认去过永乐村...”
小姑娘的眼睛不会骗人,四目相对的刹那,窦娘子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那日,在村里横行霸道的是岭南人。
她鼻头一酸,险些落下泪来,“其...其他人呢?”
“死了。”
尸骨泡在粪坑里,臭气熏天,赵武他们刨了几坯土将其埋了,并未捞出来另埋。
梨花碰到他们时,他们已经填了粪坑,没有和她说,直到发现烤饼里头黑漆漆的,还有股焦糊味儿,赵铁牛怀疑是头发,才将粪坑有尸体的事说了。
“窦二婶,益州官吏没有欺压你们,你们若是想下山,我让铁牛叔送你们回去...”
窦娘子像没听到,神色恍惚的转身离去,“怎么就死了呢...”
人被带走后,都以为她们会被卖到勾栏院伺候人,吴娘子哭得眼睛快瞎了,现在好不容易振作了些,却要告诉她孩子死了,还是死在岭南人手里的,这要吴娘子怎么活呀...
她趔趄了下,眼泪随之一颤,顺着脸颊落了下来。
“那些人怎么下得了手,怎么下得了手啊...”
梨花看她脚步虚浮,似要倒似的,伸手扶着她,“欺负她的岭南人全死了,小姑娘大仇得报,下辈子会投身到好人家的。”
窦娘子魂不守舍,走路轻飘飘的,赵铁牛抱着官府追上来,低低问梨花,“还给她吗?”
梨花冲他摇头。
赵铁牛不会安慰人,轻手轻脚退了回去。
隐山村的人聚在树村等消息,看她失魂落魄的回来,瞳仁倏地一紧,吴娘子更是抓住了梨花的手,“十九娘...”
梨花坦言,“去永乐村的是岭南人,村里的那些小姑娘已遭了毒手...”
吴娘子双腿一软,瘫坐在地大哭起来。
其他人眼睛一红,眼泪像珠子似的往下掉。
“怎么会这样...那些人明明说的益州话,怎么会是岭南人...”
落到岭南人手里,必会经历非人的折磨,想到女儿生前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妇人们嚎啕大哭。
其他村民不解,探头询问。
梨花简短的解释了两句,村民们破口大骂,“天杀的,昨晚就该把他们大卸八块然后扔山里喂狼...”
“喂狼还是便宜他们了,应该留活口慢慢折磨,要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村民们义愤填膺,全然没有站前的惊惧与害怕,“今后咱就在山里住下,再有岭南人来,咱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绝不让他们活着走出咱的地界!”
吴娘子她们哭得悲痛欲绝,梨花无法,请了古阿婶来。
古阿婶的家人死在岭南人手里,要不是为了报仇,早就随他们去了。
知道吴娘子失去了女儿,跟着哭了许久。
她们哭时,梨花去见了益州兵。
他们去南边挑水回来洗地。
山里蚊虫多,血又容易招惹那些玩意,赵大壮就让他们将地洗一洗。
闻五站在木梯前,将同伴挑回来的水递给梯子上的人,听到有脚步声靠近,回头瞄了眼,见是梨花,表情有些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