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多田天天跟着赵广安,什么脏活累活都干,族里谁不感慨他长大了啊...
梨花替她拢了拢身上的衣服,“我问问她吧。”
黄月是个勤快人,屋后的小路连片落叶都看不见,柴也堆得整整齐齐的,与隔壁明家的凌乱截然不同。
她们绕到屋前时,黄月正抓着竹钳夹炉子里的炭。
一身茅草缝制的衣服,素净却整洁。
梨花喊了声,“月姐姐...”
她抬起头,笑容徐徐绽放开来,“三娘子何时回来的?”
“有一会儿了。”梨花拉开竹篱笆的院门走进去,朝屋里看了眼,从益州兵手里救回来的人也住在这儿,伤势太重,一直在屋里养着的,“王姐姐她们好些了吗?”
梨花时常来探望那些人,所以哪怕看到多田娘,黄月也没想其他,“后背的疤掉得差不多了,但伤着筋骨的位置仍痛得很。”
屋里人听到说话声,激动地问黄月,“月娘,是三娘子来了吗?”
黄月将炭放进箩筐,扭头回道,“外面风大,别出来啊。”
多田娘打进了院门就盯着黄月,左看右看喜欢得不得了,“家里烧多少炭了?”
这个炉子是赵大壮带人砌的,知道梨花亲近她们,族里人乐得帮这点忙。
说话间,她已经走到了炉子边,往里一看,惊呼道,“你这炭烧得好呀...”
她拉梨花,“三娘子来看看。”
“......”
倒也不必如此,梨花尴尬的点点头。
炉子不大,烧出来的炭不多,几钳子就夹出来了,多余的柴灰铲进泥炉给屋里人取暖用。
多田娘记着正事,见泥炉装满,主动拎起,“你和三娘说说话,我给你送屋里去。”
好像怕她拒绝,几乎跑进屋的,黄月心里纳闷,正要问梨花怎么回事,冷不丁的,想到村里的传言,慢慢抿起了嘴角。
见她这样,梨花开门见山道,“月姐姐认识我堂兄赵多田吗?”
赵广安带着一群人满山谷的跑,黄月想不认识都难,她点了下头,叹道,“我比你堂兄大...”
前天,老方氏鬼鬼祟祟的在外面转悠,表情酸溜溜的,她一问,竟是赵家想娶她做媳妇。
黄月瞅了眼身后,低低道,“三娘,我与你交个底,我眼下还不想成亲。”
“因为你弟弟他们吗?”
“不全是。”她抱起背篓的柴放进炉里,“在家里有爹娘撑着,我做好他们交代的事情就好,从村里出来后,没有去处,也没有可依靠的人,感觉天都塌了...”
“好几个晚上我都想死了算了,不用担惊受怕,不用东躲西藏,跟爹娘一起投胎,下辈子再做一家人。”
回想起家人,她周身笼上了淡淡的忧伤,梨花张了张嘴,想安慰两句,她又恢复如常,“进了山谷,除草,挖地基,起屋子,围院子...一忙起来,心里那些消极的阴暗的情绪通通没有了。”
她拍拍手,指了下檐廊,上面堆满了枯黄的茅草。
“囤了炭,缝衣做竹甲,开春了就下地撒种,闲暇时就继续开荒,三年五载下来能开不少地。”说着,她又回头瞄了眼,极小声地说,“三娘,我有房有地,嫁人看婆家脸色过日子不是蠢吗?”
婆媳,妯娌,堂亲,处久了都会起隔阂。
梨花奶和堂奶不就不对付?
梨花莞尔,“月姐姐说的是,可我堂兄给你做上门夫婿呢?”
黄月皱眉,“可我养不起他。”
家里的那点粮食是梨花偷偷给她的,她准备留着做种,一直没吃,便是王娘子她们也隔两日才能喝点粥。
进谷到现在,她们吃得最多的是野菜碎。
“他不要你养。”梨花说,“族里有粮。”
黄月懵了,“那他图啥?”
“世道不好,找个伴儿一起面对漫漫寂寥和黑暗吧。”梨花道,“当然,在我婶娘眼里,生儿育女也是成亲的目的,月姐姐,你怎么想的?”
“成亲后住哪儿?”
“住你这儿可以,住婶娘家也行。”
“住过来,他还得每天回族里干活吗?”
“肯定以你们的活为重。”
黄月眉头皱得更紧了,不吃家里的粮还帮她干活,赵家图啥啊?
“容我想想吧。”
“好。”
回去时,多田娘略微遗憾,遗憾黄月没有立即应下,梨花倒没那么多愁善感,见老太太已经回了,忙问叶家怎么说。
老太太满面笑容,“叶家觉得下个月太晚,让你大兄明天收拾包袱直接过去呢。”
“......”
这会不会太仓促了?毕竟是成亲呢?还有,收拾包袱直接过去这种桥段不是大户人家老爷纳妾的戏码吗?
“大兄可知道?”
“咋不知道?已经回家收拾去了。”
“......”
里头不会有诈吧,梨花决定去叶家瞧瞧,“那我回去给大兄找件好的衣服。”
赵书砚在粮铺的冬衣让老太太裁了,天凉后缝成了被子,所以赵书砚一直穿的茅草衣,往日就罢了,成亲这么重要的日子,她希望赵书砚能风光出门。
回家后,她挑了件赵广安往年的袍子,直奔赵书砚住的屋。
因跟赵漾他们同住,屋子里乱翻翻的。
他的行李很少,两件茅草衣,两个草帽,两双草鞋,以及几个账本。
没错,他经营的盐铺子账本一直留着的。
她把衣服挂背篓上,“大兄,明日穿这件吧。”
赵书砚蹲在一个木箱前,手在里面扒拉着什么,听到这话,侧目看了眼,大红色的长袍,看料子就不便宜。
他问,“三叔的?”
“嗯,这件衣服是好的,穿着喜庆。”梨花上前两步,“大兄,你见过叶家娘子吗?”
这桩亲事太赶了,她怕赵书砚是被逼的。
赵书砚一怔,脸红的扭过头去,“一个山谷住着,咋可能没见过?”
“你真心想嫁过去的吗?”
“......”他是男子,哪儿该说嫁?赵书砚瞪她,“问这个干什么?”
“怕你受了委屈。”
“......”
每天晚上和堂弟他们睡一起才叫委屈!一个个睡觉都不老实,要么忽然踹他,要么捶他胸口,要么把双脚搭在他身上,每天醒来,他都被几双手脚压着,憋屈死了。
第88章
赵书砚不与她抱怨,麻溜的归拢好行李,拎着就出了门。
梨花看出他的迫切,嘴角微抽,提醒道,“叶家让你明个儿过门。”
走到院门口的身影顿了下,老气横秋的说,“我知道。”
嘴里说知道,结果天黑都不见他回来。
赵广昌心头不满,到家就扯着嗓门骂,骂赵书砚没出息,竟跑去给人做上门女婿,这些年白养他了。
老太太坐在堂屋搓草绳,双颊被泥炉里的炭火照得红扑扑的,剜他一眼道,“上门女婿咋了?要不是你好高骛远耽误了他,他何至于到现在都没成亲?”
“就眼下这情形,有人肯跟着他你就谢天谢地吧!”
老太太哼哼,“要知你这般短浅,当初就不该把铺子给你打理!”
面对亲娘的数落,赵广昌心头讪讪,随即又觉得憋屈。
虽然续弦多年,然他始终对长子寄予厚望,没想到最后帮别人养了十几年的娃,见梨花坐在边上给傻子量尺寸,火气又来了。
为了省粮,儿子都跑了,凭啥要收留这个傻子?
他质问梨花,“咱要养她到几时?”
泥炉烧了炭,所有人都围泥炉坐着,听到这话,目光默契的落在傻笑的姑娘身上。
她记在三房名下的,喊赵广安阿耶,喊邵氏阿娘,但看容貌,感觉比两口
子小不了几岁,但怜她家破人亡心智不全,没有人纠正过这点。
加之她天天歇在老太太屋里,赵广昌再不喜也没重声呵斥过。
此刻却有些难以忍受。
黄娘子进门,能为赵家生儿育女,这傻子能做什么?
他略微气愤地说,“要不是她,你大兄何至于离家?”
梨花挑眉,“大伯在和我说话?”
“难不成我在跟鬼说话?”
儿子是他含辛茹苦养大的,梨花舍得,他不舍得。
梨花煞有介事的扭头,“大兄心悦叶家娘子,愿意搬去叶家孝顺岳父岳母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她用了’我们‘,摆明是要维护那个傻子。
赵广昌火气更盛,“你捡个傻子回家还有理了?”
“咋没理了?”老太太板起脸,“你当人人都像你生了一副黑心肠啊...”
换作以往,赵广昌绝不敢忤逆老太太,实在是今个儿气狠了。
他在地里挖土呢,族里人兴冲冲的跑来告诉他儿子提着竹篮去叶家了,背影火急火燎的,生怕被别人抢了先似的。
自古以来,入赘都是遭人不耻的事,儿子这般行径,分明在丢他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