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都是走投无路进来的,平日碰到忍不住闲聊几句,所以哪个村住着哪些人大抵知道,梨花让他们回谷,她去找大夫。
赵铁牛守在门口,见她们领回这么多血淋淋的人,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外面情况怎么样?”
刘二摆手,“待会再说,三娘找大夫去了,你待会给她们开门。”
附近已经建了好几个村落,都忙于自己村里的事儿,没什么作恶的人,刘二大概说了下,领着这些人往小溪对面去了。
山谷的雾很厚,且有点凉,起风时,吹得后背的伤又痛又痒,刘二先去找赵大壮,让他帮忙安置这些人。
没有建屋的人仍住在一起的,不过怕冷,搭了个简易的棚子遮风,赵大壮让小吴氏煎药给她们擦伤口,然后问刘二外面的情况。
刘二简单说了几句,“三娘子还没回来,我去看看。”
李谢也要去,于是,梨花将大夫请进谷,重新带好干粮和水又走了,她要去戎州看看怎么样了,岭南人的野心要是不止戎州,她们待在山里不见得安全。
临走前,她与赵大壮道,“你让我阿耶带着人找找山谷里是否有其他玄机。”
进出的机关是人造的,没准是哪个未雨绸缪的人给族人安排的退路,这样一来,谷里或许藏着粮食也不一定。
赵大壮没想到这茬,“什么玄机?”
梨花压低声说了两句,赵大壮难掩错愕,随即脸色变得凝重起来,“真有的话…”
“谷里的宝,自然谁挖到是谁的,但为了谷里的和谐,可以分一些给小溪对面的人。”
其他人就别肖想了。
赵大壮也是这么想的,又问梨花,“你什么时候回来?”
“恐怕要三四天。”
隧道过去有士兵看守,她们想去戎州只能从山里走,赵大壮不放心,“要不再叫些人?”
“大家活得胆战心惊的,咱们人多会碍事。”
梨花没有回家,没见着赵广安,走到入口时,听到赵广安的声音从老远的地方传来,“三娘,注意安全啊。”
“好。”
树村有些人家还没睡,梨花将外面的情况同她们说了,本意是提醒她们别乱走,结果一群人坐在火堆前抹泪。
梨花看得不是滋味,刘二眼里也起了水雾,“天灾也就罢了,朝廷还让我们经历如此人祸…”
“刘二叔,会好的。”
她们翻过山已经天亮了,朝阳初升,光芒微黄,照得隧道两边空地上的帷帐暖融融的,但帷帐掀开,里面统一着装的人一出来,顿时又凉了下来。
李谢观察着周围,“三娘,咱们要不要放把火把这些帐子烧了?”
他和刘二穿着盔甲兵的里衣,混进去的话,或许能蒙蔽那些人的眼睛。
梨花眺向栅栏外,往日清幽的山路铺满了阳光,堵在两侧的却是尸骨。
明明离得这般远,梨花仍看出那些泛着光的白骨,与李谢道,“不急。”
没了这些益州兵,岭南人就会畅通无阻的进入益州地界,再恨这些人,眼下也不得不借用他们的力量阻止岭南人。
就在她思考从哪座山翻过面前的屏障时,视野尽头,忽然有蚂蚁大小的黑点动了动,梨花心神一凛,“李谢,看到了没?”
远处官道,好像有人往这边走,李谢道,“益州兵不把戎州人当人,他们过不来的。”
没准男子会被益州抓走,女子被他们关起来当发泄的工具。
梨花摇头,“他们不是百姓。”
戎州的百姓岭南人的残害下已经如惊弓之鸟,不可能大咧咧的走官道,能这般肆无忌惮的,恐怕也就岭南那群人了。
栅栏旁的益州兵似乎注意到了远处动静,往后吆喝一声,顿时涌出无数盔甲兵。
栅栏两侧搭了个几米高的木屋,两个盔甲兵迅速爬上木屋,然后低头喊了句,又有大批盔甲兵出来。
片刻,那些人到了栅栏外,语气嚣张,“让我们去益州找点乐子。”
坐在马背上的盔甲兵握着长枪,背影肃穆,“此乃边境,没有衙门印章不得入内,你们想叛变不成?”
“哟,硬气起来了?”那人擦了下嘴角,虽然看不清,但梨花知道他在擦什么,血渍,岭南人惯爱饮血,进了戎州这样的地,越发遏制不住骨子里的虐性。
双方互相喊了两句,然后声音就低了下去,梨花听不到他们说什么,也不感兴趣,“咱们从左边山头过去。”
刘二怕遇到这行人,拉梨花,“会不会有危险?”
他的命是赵家给的,死了就死了,梨花不能死了,要不然赵家会出大事的,梨花说,“不会碰到的。”
岭南人残暴,面对益州兵不会有半点退缩,相反还会找借口跟益州兵过几招以探益州兵的底,所以他们还有得磨。
不过,下山时,三人仍观望了许久,确认戎州城门没有人守在那儿才进城。
犹记得她们走出戎州城那天,阳光炙热,行人虽汗流浃背,但不像这般死气沉沉。
房屋倒塌大半不说,斑驳的墙面满是斗殴后流下的血迹,地上也有,像大热天谁用血水撒过地面似的,腥味蔓延开,刘二和李谢齐齐皱起了眉头,“三娘子,城里怕是不安全。”
“我们找个人问问就走。”
看这情形,岭南人已经在城里杀过一轮了,照他们把人看作牲畜的性子,走了暂时不会回来,梨花指着她们住过的巷子,“过去看看。”
第78章
巷子口像血洗过似的,角落还残着断指,蚂蚁围着爬来爬去,墙上还有苍蝇嗡嗡嗡的飞着,不见尸体。
明明见过更恐怖的场景,然而,面前的小巷却让刘二浑身汗毛倒竖,“三娘子,里面怕是有危险。”
正值晌午,不见炊烟,不闻饭香,轻微的交谈声都不曾有,宛若夜间似的,李解握紧匕首,锐利的扫向两侧院墙,赞同刘二的话,“是啊,太安静了。”
这种安静,打她们进城就注意到了。
梨花扶了扶幂篱,大步往前,自信满满道,“没事的。”
岭南人在戎州杀烧抢夺过足了瘾,便会消停几日,待这些人缓过劲儿来再继续作恶,达到反复折磨人的目的,他们自大,笃定城里人不会跑,所以不会躲在暗处偷袭人的。
刘二仍怕出事,紧了紧手里的刀,小心翼翼护在她身侧。
两侧院门大敞,院里一片狼藉,甚至还有未处理的尸体,那些尸体暴露在阳光下,只看一眼,刘二胃里翻腾,差点吐出来,“他们...他们怎么能...”
尸体四分五裂落在不同的地方,有些已经腐成白骨,但断裂的骨头看得他毛骨悚然。
梨花往院里看了眼,脸上没有任何情绪,“的确是岭南人的做派。”
担心声名不能远扬,岭南人手段极其残忍,屠杀百姓后,会癫狂的将其分尸,她走向尸体,用匕首拨了拨蚊虫堆里的骨头,刘二纳闷,“这是作甚?”
“没有孩子。”
从巷子口进来,她们已经过了好几间院落,都没看到孩子的尸骨。
刘二看向卸了门的屋子,“定是大人将他们藏起来了。”
“不是。”梨花直起腰,转身往外面走,“定是他们把人关起来了。”
说来也怪,在她的记忆深处,关于合寙族
的事儿并不少,和她相关的却极其少,她被赵广昌发卖后的日子好像变得模糊,但似乎一直在逃命,具体怎么个逃法却是不知。
醒来后,满脑子就是去益州,去京城,离那群人远远的。
她怀疑自己曾经落到合寙族手里,以致死状凄惨不敢面对因此丢失了最重要的记忆,她左右瞧了瞧,“找找有没有活人。”
二十几间院子走完,别说活人,连具完整的尸体都没有。
刘二已从最初的害怕变成了愤怒,李解亦红了鼻子,双眼充血,“都是朝廷害的。”
岭南居住的都是各州犯过事被发配过去的,他们再凶残,只要朝廷出兵就能镇压,朝廷却选择视而不见,还将戎州变成岭南人的猎场,任由岭南人为非作歹。
他眼里又起了泪意,“我阿耶带着我们进城时,曾说君主仁慈,定会派大臣来赈灾,咱们进城候着,一旦灾粮下来,我们就能先领到...”
爹娘是怀揣着对朝廷的信任进城的,到死都不知道朝廷已经抛弃了他们。
或许已经发现,心底始终有那么一个念头,朝廷没有错,错的是当地官府不作为。
梨花听得喉咙像堵了块石头,铿锵有力道,“回谷后咱们就好好操练,好好种粮,将来处境再艰难,咱们都有反抗的条件。”
想到她主动与黄月她们教好,李解若有所思,“三娘子早料到是这副场景了?”
梨花不点头也不摇头,“比我想的还要惨。”
这条巷子已经找遍了,她们又去住过的宅子,那片以前住的是大户人家,房屋要结实些,但斑驳的墙面仍能看到嗡嗡嗡飞舞的蚊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