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辛澈天性好动,对于这类需要静心品析的画作无法代入,更无法从中体会作者的心境。
她逛完一隅,脚尖有些发麻。
右腿内的钢钉无法支撑她踩着高跟鞋踱步太久,她将重心大半移至左腿,翻开场馆地图,想找到一处休息室。
正低头翻看时,身后顾明成被学生们簇拥过来了。
艺术学院的学生们崇尚自由,大多打扮夸张随性,顾明成因为教学风格不像那些老教授般死板,也不走严师震威那套,所以学生们与他较为亲近,也愿意和他相处。
其中一名右耳穿了一排耳钉的男生玩笑道,
“老师,听说今天师母也来啦。您怎么不介绍我们认识呢?”
“是啊是啊,我听说当年老师追师母可是下了很大功夫才抱得美人归的。”
“那我们更得看看师母真容了,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能让我们顾老师拜倒在他裙下。”
起哄声此起彼伏,引得旁人往这边侧目,顾明成沉下脸,假装正色道
“好了,你们都小声些。回头让张主任听见又该埋怨我管教不严。见可以,但你们不许开玩笑,我夫人比较内向。”
“啊!夫人...天,这个称呼好甜啊。”
人群中几名女生忍不住互看两眼。
顾明成在她们心中是公认的学术男神,不仅举止儒雅,对学生谆谆善诱,还英年早婚爱妻爱家。
这么一个从样貌到人品都无可挑剔的男人,不禁让她们对他背后的女人抱有无比的好奇。
顾明成耐不住学生们的软磨硬泡,走向辛澈,扶住她的腰,往自己身边带了带,
“这是我夫人,辛澈。”
辛澈扬手,“你们好。”
“来,我给你介绍下,这位是齐思,油画系研一的学生。”
“师母好。”
“左边依次是朱茜,胡笑,小他一届的师妹。”
“师母好漂亮呀。“女生齐齐说。
顾明成指向右侧,“最右边这位,叫...”他顿了顿,像在回忆她的名字,
“她叫官语霖,刚刚大二转来油画系。”
辛澈顺着顾明成的目光看过去。
女生被挡在高个子男生后,于是辛澈第一眼,并没有看到她的全脸。
只是看见了那颗在光下晶莹剔透的珍珠耳环。
“师...师母好。”女生怯怯地喊了声,再度埋下头。
辛澈在她走出人群的顷刻,确定了,确定了那颗耳环,是她见过的那一枚。
Chapter6 暗涌
辛澈此刻就站在那,站在那个女孩的对立面。在光下,她是年轻的,羞涩的,宛如一颗刚刚摘下的水蜜桃,柔嫩得想让人掐出汁水。
那颗珍珠藏在她微微泛着棕光的发间,小巧一颗,白得透亮。白得让辛澈一时收不回视线,亮得让她脑内闪回一抹尖锐的光。
是她吗?
辛澈回忆起照片中顾明成搂着的女人-她有一头深红色的卷发,腰肢盈盈一握,娇艳得如同一株野玫瑰。
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对比,辛澈在几秒内确定了自己心中所想-她不是她,她不可能是眼前这个羞怯的女孩。
于是有那么一刹那,辛澈差点以为是自己误会了他们的关系,然而,当她敏锐地捕捉到女生对她明显躲闪的眼神时,那个答案又重新清晰了。
原来,不止一个。
辛澈轻不可察地皱缩唇角,觉得无比讽刺。
原来,顾明成比她能想象到的,还要恶心。
她看了看那个女孩,接着再偏过头,看了眼顾明成。他仍在热络地向她介绍着其他人,目中含笑,举止得体,真是做足了谦谦君子的样子。
然而看着看着,辛澈又看见了那团浓墨色的黑雾再次从他的唇齿间喷涌而出。一团,一团,止也止不住,黑色的,黏腻的,令人作呕的浓雾。
“辛澈,辛澈?”顾明成喊她,“怎么了?
辛澈垂眼,迅速收起僵硬的表情,抬头笑了笑说,“我在记大家的名字。抱歉,我这人记性不大好。”
“没关系,师母,您以后多和顾老师一起参加我们的活动就能记住了。”齐思笑呵呵地说。
话音刚落,馆内开始播放提醒嘉宾入场的通知。
顾明成清点了遍学生人数,仰头问,“谢司珩呢?”
听见这个名字,在场的人都静了一瞬。
齐思余光瞥向角落,摸摸鼻尖说,“老谢啊...刚被张主任叫去训话了...”
“哦?因为什么?”顾明成问。
齐思说,“他这周专业课迟到,公共课睡觉,政治课直接不来,还....夜不归寝,被张主任抓了个正着。”
顾明成听完,点点头,没再继续追问,似乎对谢斯珩能做出这样的事并不觉得奇怪。
“司珩这孩子,天赋是不用说的,就是性子野了点,太散漫,不好管呐。”他记得每逢开会时,张主任都被他的考勤和旷课次数弄得焦头烂额。
但这些问题在顾明成眼里却是无伤大雅,规则本来就是约束普通人的。对于天才,对于有价值的人,他可以允许给他点特权。
可想归想,顾明成还是得拿出一副为人师表的态度,提醒谢司珩道,“别太过。要保证能顺利毕业。”
坦白说,他对谢司珩是有偏心的,这种偏心不同于对官雨霖。他是发自真心地欣赏他,欣赏他的才华,也欣赏他的个性。对顾明成而言,教学生,某种程度上来说,和驯马差不多。温顺的小马驹当然好驯,就像官语霖,只需要稍稍安抚几下皮毛,给她点关照,她便沉溺其中,为他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