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什么时候放进来的?
赵长宁都不知道，她此刻心乱如麻。
这一切发生不过一息之间，她假作不知，淡然捡拾起黄帛，在转身之际，将黄帛按照原样叠好，就这么递到了皇帝的面前。
“皇上，给您拿来了。”
老皇帝唔了声，用粗哑的嗓子道：“长宁，你当真愿意陪我这老头子?你还年轻呐，花儿一般的年纪……”
赵长宁心头猛地咯噔一声，某些时候，她实在太了解皇帝，了解到不需要刻意，便能自然反应。
她也知道，一切的一切，都在此刻，她的反应至关重要。
赵长宁眼中含泪，孺慕的跪在了皇帝身边，晶莹的泪珠沿着白皙的脸颊滑落，恰到好处的可怜可爱。
“皇上，长宁愿意，您若是走了，我不知该如何自处，也不知该去往何处，皇上，是长宁离不开您……”
皇帝看着她温婉美丽的脸，眼中也露出一丝怜惜，轻轻抚摸她的脸颊。
“莫哭，我就知道，你是好孩子，我也舍不得你年纪轻轻随我而去，快起来，好孩子……”
赵长宁惧怕之下，真情流露哭到腿软，一时间站不起来，惹得老皇帝更是心疼。
“快坐下，喝口茶。”老皇帝亲自抖抖索索的端来茶碗，“那你觉得谁可以?也没几个可心的人，一想到下去了还要听他们哭哭啼啼，就烦得很。”
老皇帝说着，索性将黄帛递到赵长宁手中，“也罢，你帮着选两个，添上吧。”
赵长宁愣了一下，随即赶紧跪下磕头，“长宁不敢。”
老皇帝笑着扶起她，目光终于柔和，也越发地喜爱，“你呀，还是太心慈。”
赵长宁擦了擦泪，扶着皇上重新上榻休息，将黄帛放好，一直等他睡下才出了殿门。
她将门带好，转身的刹那，脸上的柔弱温婉顿时消散如烟，转而微微翘起嘴角，露出一抹如释重负、不易察觉的冷笑。
方才那些泪，也不知是否白流。
但好在，眼前这一关是过去了。
听到殿门响，一直等在外头的尚衣监掌印太监连忙凑上来。
他一脸讨好，“姑姑，皇上可有吩咐?”
赵长宁这才发觉他没走，目光冷冷看向他，“怎么?我方才说的，你听不懂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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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长宁：想死[愤怒]
第24章 前程似锦
太监被她冷厉模样吓得退后一步，但还是大着胆子道：“姑姑，我也是没法子，得皇上吩咐，我们才好……”
往常这些事都有胡公公拿定，如今胡公公入狱，皇上的脾气谁不知道，一个不好，就脑袋搬家，姑姑虽说受皇上宠信，但终究不是管这事的。
赵长宁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也厌烦这样的轻视，不禁勾起了唇，冷笑道：“皇上口谕，不用铺张，时局艰难，他老人家要尽最后一份力，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没有，多谢姑姑示下。”太监心内暗悔多嘴，恭恭敬敬地行礼后，赶紧走了。
赵长宁面色平静的看他离去，心里各种情绪一直翻涌，手心直冒汗。
这是她第一次正式传口谕，她想，以后她会传更多的口谕。
不过，虽说老皇帝松了口，但也不能让她放心，那张小小的殉葬名单，是大麻烦。
三月中旬，烟雨蒙蒙中，明轩戴罪回京。
老皇帝和内阁诸位大臣商议过后，最终决定，念抗倭有功，勒令其丁忧，为生母守孝。
太子对此决策极为不满，拖着病体为明轩抗争，言其一心为大庸，清流身正，一个未曾哺育教养过的生母，面都没见过，何来匿丧?
但这番话被皇帝驳回，为此，父子俩也吵了一回。
好在皇帝答应了太子，将胡狗儿处以绞刑，以儆效尤，一部分确定罪名的太监或杀或徙，剩下的待刑部查实，再行处置。
这场争斗，没有一个赢家。
浙江遍地狼藉，明轩被革职，胡狗儿等一众为皇帝办差的太监被绞杀，地方上的太监人人自危，引发不小的乱象，国库也更空虚了。
赵长宁不知明轩到底触动了什么，不止胡狗儿攀咬，连皇上都不想饶他。
而胡狗儿在牢里，朝堂上参他的那些罪状，许多根本不是他干的事儿，都是派去地方的太监阳奉阴违的暴行。
毕竟共事多年，她想去看看胡狗儿，谁知被拒绝了，并且放话，见谁都不见她赵长宁。
听闻胡狗儿得知要被绞死后，便一直一言不发，不吃不喝。
云生端着碗，一双眼一直瞟向姑姑，见姑姑捏着筷子发呆，他咬了咬牙，“姑姑，让我去见胡公公吧?”
赵长宁回神看向他，“他见了你，也未必会跟你说话。”
云生吭哧吭哧的憋红了脸，“其实胡公公对我挺好，那些人打我，他还护着我，说将来姑姑说不定也会帮他呢，就是他告诉我，那个位……”
他说完就觉失言，连忙闭上嘴。
赵长宁并不惊讶，胡狗儿那人不是草包，云生能探听到这个消息，绝不是意外。
但要她帮他，实在无从帮起，要他死的，不止她一个。
“怎么?这个事儿不能说?”
云生苦着脸，为难道：“胡公公不让我说，我还答应了，姑姑，您别问了。”
赵长宁夹了筷子菜，“你既然要去，那就试试吧。”
当天夜里，云生很晚才提着食盒回来。
赵长宁正准备回住所，浓雾扑在脸上湿漉漉，烛火下犹如滴星，俩人一前一后走在路上。
云生举着宫灯，老老实实为姑姑照路。
“姑姑，胡公公说他有一样东西要交给你，不过，他想请你帮帮他外头的女人，还有那些无辜被牵连的。”
赵长宁诧异，“什么好东西?敢开这么大口?”
看着老实巴交的云生，她没好气道：“你直接给我。”
云生却摇头，“姑姑，我答应了胡公公，他交代你若是不愿意，这东西就不能给你。”
赵长宁气笑了，拧着眉看他，“你是听他的，还是听我的?”
云生低着头嗫喏道：“我都答应了，姑姑，答应别人就要做到……”
赵长宁知道他的憨直，心里也明白胡狗儿为什么青睐他，更觉无奈。
“行了，我会尽力帮忙的。”
云生松了口气，“那我下次去看胡公公，他就会告诉我东西在哪，姑姑，他说这个东西，你很需要。”
赵长宁摇了摇头，她不觉得胡狗儿手上有什么是她需要的，只是有些个人，她愿意出手帮一帮。
就在胡狗儿行绞刑的前一晚，云生再次去看他。
胡狗儿看到他来，虚弱的睁大眼，从乱糟糟的头发缝隙里瞧。
云生打开带来的大食盒，将里面的碗碟在栅栏前一一摆开，嘴里絮絮叨叨。
“这是姑姑吩咐御膳房做的菜，说都是你爱吃的，胡公公，姑姑救下了几个，还有三个实在没办法，刑部名字都提上去盖了章，不过姑姑也打好招呼，给了银钱，让人一路上多照应，你放心，只要人活着，就一定有希望。”
胡狗儿闻言，不甘的眼中莫名泛起了泪光。
他低头喃喃道：“是啊，人活着，就一定有希望，可我活不了了。”
云生手一顿，不知该说什么，想起姑姑叮嘱的话，又赶紧道：“姑姑还叫你放心，你外头宅子里的女人，她都会替你安顿好的。”
胡狗儿肩膀颤动，“真是多谢她了，如今她是皇上身边最贴心的人，很得意吧?”
云生老实道：“没有的，姑姑只是更忙了，觉都没时间睡，她让我跟你说，别想太多，错了就是错了，命运如此。”
胡狗儿想起老皇帝绝情的样子，擦了擦眼泪，冷笑起来。
“算她聪明，让她照顾我那几个女人的时候细心点，东西是她们帮我看守的，想要，就得照顾好，她赵长宁要想在皇城根里站稳，这些东西，必不可少。”
云生觉的真是看不懂，明明姑姑跟胡公公斗成这样，恨不得对方去死，竟然还能默契相帮?
“胡公公，你其实也是好人。”
胡狗儿的眼神像是在看傻子，他怎么可能是好人?
“既然她想要，那我便送她……”他叹了口气，“万事有利有弊，这些东西有用，却太过锋利，或许也一样会让她不得善终……”
云生在摆碗筷，没有认真听，“胡公公，你说什么?”
胡狗儿目光一闪，摇了摇头，“你替我给赵长宁带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