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草草结束话题,出了宫便让马车全速往侯府赶,一见到孟婉茵就问:“怀舟好点了没有?”
孟婉茵点头,神色复杂,“他一睁眼就问我月儿回来了没有,我说没有……他就再也不说话了。”
夫妻两个相顾无言,唯有叹气。
裴显沉声道:“岑鸣带人在那片山坡下找了一夜,连三里之外的村子都没放过,到处都没有两个儿媳妇的踪迹。”
她们到底去哪儿了?
直到入夜时分,裴景翊回到侯府,身上血气浓重,所到之处,连孟婉茵养的猫都被骇住,炸着尾巴叫声尖利地四下逃窜。
他径直来到前院,裴景淮养伤的房间,推门而入。
裴景淮听到动静立刻睁开眼睛,目光炯炯。
“有她们的消息了吗?”
第174章
裴景翊沉默着走进来, 在离床边还有三步远的距离停下。
他在北镇抚司待了一天,身上沾染的气味浑浊难闻,还是和病号保持距离比较好。
他问裴景淮:“今日伤口恢复得怎么样?”
不回答, 就是没消息了。
裴景淮眼底升起的希冀寸寸熄灭, 冷淡地扭过脸去, 赌气似的一言不发。
可恶,要不是他伤还没好利索, 使不上力气,他早就出城去找阿月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能躺在床上像个废人似的等消息!
“怀舟, 我知道你心里着急,我和你此时的念头是一样的,但那些宗室一口咬定没有见过燕宜和弟妹,也没有在山坡伏击处安排第二波杀手……”
裴景翊强迫自己保持镇静,有条不紊地梳理这一天里审讯出的内容, 最后得出一个艰难的结论。
“不管你相不相信, 接不接受, 事实就是,她们两个在没有任何外力的情况下,从紧闭的车厢里凭空消失了。”
裴景淮面容紧绷,双手用力攥紧被子。
“所以呢……”他听到自己沙哑艰涩的声音, “我们就只能在这里等,等老天爷大发慈悲, 再把她们两个还回来?”
裴景翊定定看着他,突然话锋一转:“其实你也应该早就察觉到了吧?”
裴景淮目光微闪,似有下意识的一瞬闪躲, “察觉什么?”
裴景翊叹了口气,都这个时候了,怀舟还想瞒着他有什么意义?
“我的意思是,我们的妻子……并非凡人。”他压低声音,神情严肃,幽深黑眸十分专注,“她们绝不是从前的沈令月和周燕宜,对不对?”
裴景淮低头不语,过了一会儿又倔强地回望过来,“那又如何?我管她是什么神仙妖鬼精怪,她就是我媳妇儿,我要和她过一辈子!”
他的小蝴蝶,他的月亮,如果上天能听到他心底最虔诚的渴望,就快点把人还给他!
“好巧,我与你亦同此心。”裴景翊淡淡道。
三年前赐婚圣旨送到侯府,他表面上顺从地应下婚事,私下里早已派人将“周燕宜”的生平过往查了个底朝天。
说不失望是假的。
他虽然对男女情事并无太多期待,但他幻想中的妻子,侯府未来的女主人似乎不该是这个样子。
他们不合适。
所以裴景翊才早早打定主意,只与“周燕宜”做一对表面夫妻,并在新婚夜与她约法三章,态度冷淡疏离。
没想到老天和他开了一个大玩笑,从揭开盖头,对上眼神的那一瞬间,裴景翊就发觉有什么东西悄悄超出了他的掌控。
……谁能想到打探来的情报会出问题?谁能想到他的妻子居然换了个芯子?
成亲三年,裴景翊觉得自己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迷恋她多一点。
他一边暗中观察,一边又步步沦陷,最终彻底掀翻引以为傲的理智冷静,虔诚祈求只为得到她爱的回应。
就像他从不追问燕宜偶尔在言语间不小心泄露出来的,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陌生词汇,也从不告诉她曾说过哪些没头没脑的梦话呓语。
他明白她或许有自己的顾虑,她和“沈令月”之间那种外人完全插不进去的默契,都是因为她们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同类”。
既然她不想说,那他就不问。
就像怀舟说的那样,管她是神仙妖怪,还是借尸还魂,反正他早就认定了她,裴景翊此生也只有她这一个妻子。
“怀舟,你冷静听我说。”裴景翊轻按了下他的肩膀,认真道:“她们二人身份不凡,没有消息或许就是最好的消息。”
裴景淮不甘心:“那我们还能做什么?就这样在家里干等吗?”
“只有等待,也只能等待。”裴景翊指尖动了动,仿佛也在用这话来劝慰自己。
他对裴景淮道:“你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按时吃药,好好睡觉,把伤养好,否则还没等到弟妹回来,府里就要先办你的白事了——你舍得让她当寡妇?”
“……有你这么安慰人的吗?”
裴景淮炸毛,气得直嚷嚷,“就算我死了,变成鬼也要缠着她——”
他话头一收,盯着裴景翊不怀好意地笑了两声。
“这么一想,你好像比我惨多了。”
他只丢了一个媳妇儿,裴大连媳妇孩子都没了哈哈哈!
“还有闲心想这些,看来一时半会儿是死不了了。”
裴景翊懒得听他疯言乱语,扭头就走。
回到九思院,他抬眸向黑漆漆的正院望去。
从前无论他多晚回来,那里总有一盏灯在等他。
裴景翊沉着脸叫来司香:“侯府不缺这点烛火钱,把所有房间里的灯都点亮,以后每夜如此,快去。”
司香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世子夫人没回来是事实,裴景翊周身低沉慑人的气压也不是假的。
她一脸惶惶地应下,很快便带着其他丫鬟将整个九思院点亮,在夜色下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裴景翊神色稍缓,满意点点头。
这样阿昙就不会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浴房里已经备好热水,他将整个身体没入水中,只露出一双眼睛,黑沉沉地望着微微晃动的水面,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回忆起从前听过的一个传说:
你想见到另一个世界的亲人吗?
那你有没有听过,招魂之术?
……
萧玉京做事雷厉风行,第二天就让人把东边的咸宁宫收拾出来,让沈令月和燕宜搬进去。
还对外宣称二人是她失散多年的外甥女,一应用度按照郡主规格,宫人见了都要称呼一句燕郡主,月郡主。
沈令月一来到咸宁宫,看着周围似曾相识的建筑布局就乐了。
“这不是高贵妃的寝宫嘛!”
这地方她熟啊,以前没少去呢。
她冲燕宜狡黠眨眼,“你说,假如我们第一次就穿到老乡姐这里,说不定为了帮她更好伪装身份,还能封我们一个贵妃当当?”
说着又假模假式冲燕宜一福身,捏着嗓子道:“给燕贵妃请安~”
“月贵妃免礼。”燕宜好笑地配合她随地大小演,又问:“当郡主不好吗?遇上喜欢的人,还能请陛下为你们赐婚呢。”
沈令月脸上笑容一滞,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可是我想不出来,没了裴景淮,我还能喜欢上别人吗?”
虽然她一开始只是吃他的脸和身材啦,但是两个人吵吵闹闹过了三年多,又一起经历了那么多风风雨雨,早就是不只是一句肤浅的喜欢而已。
她像一棵缺水的小植物,肉眼可见蔫了下去,小心搂住燕宜的腰,压着声音问她:“我们一定还能回去的,对吧?”
“一定可以。”燕宜摸摸她的头,语气坚定,“再给我一点时间,一定能想到办法。”
“……好!”
沈令月抬起头,两根食指抵上嘴角,扯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又拍拍自己,“从现在开始不许说丧气话!不许再想裴景淮!我要高高兴兴享受这次奇妙之旅!”
然后她就像个小炮弹似的冲进宫殿里,东摸摸西看看,不时发出一声惊叹。
燕宜听着里面传出叽叽喳喳的声音,轻轻勾起唇角。
二人就这样在萧玉京的“后宫”安顿下来,甚至还得了她允许,偷偷来到前朝,躲在屏风后面参加朝会,亲眼目睹那些只写在史书里的人物,为了朝政吵得脸红脖子粗,好不热闹。
萧玉京还慷慨地邀请燕宜与她一同批阅奏折,商议国事。
燕宜跟着这位开国帝王如饥似渴地学习着,像一块吸饱水的海绵,每天都过得无比充实。
偶尔二人会聊起未来,但燕宜很快敏锐地察觉,萧玉京似乎并不想知道关于她本人的情况,便十分配合地避开相关话题。
她们都小心翼翼维护着这次时间旅行的稳定结构,就像一条没有尽头的莫比乌斯环,谁也无法预料她们在过去的一个小小改动,会对未来产生怎样的影响。
同时,萧玉京也用自己丰富的斗争经验,推断出她们遇刺是宗室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