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令月耸耸肩,意料之中的事。
她和沈颂仪母女两个都是典型的利益至上主义,满脑子都是权势地位,怎么会容许沈明达给一个商户女当上门女婿呢?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她问,“纸包不住火,早晚要和父亲坦白的。”
沈明达眼巴巴地看着她:“你刚才不是答应了替我去说动父亲吗?”
沈令月:……你刚才也没说是要当上门女婿啊!
“小妹,求你了。”沈明达拉着她的衣袖晃了晃,“我是真的想和敏敏在一起,才不在乎那些虚名呢。”
沈令月默默思考了一会儿,突然抬起头,“二哥,你应该记得我们不是一个娘生的吧?如果你找我帮忙,我再找大哥,大姐,或者母亲……会不会被父亲误会是我们正房联手做局,故意坑害你?”
至少赵岚肯定乐见其成,甚至会以此为契机,狠狠杀一杀柳姨娘的风头。
沈令月好心提醒他:“柳姨娘再怎么说也是你的生母,如果你不能得到她的支持和理解,会不会显得有点……不孝顺?”
沈明达似是被她问住了,眉头紧锁,陷入苦恼。
“你说得对。”他叹了口气,“这是我和敏敏的终身大事,我得想办法自己解决。”
正好连舒从后院回来,将肖素真签名的《绮兰传》最新卷交到沈明达手上。
沈明达松了口气,又问沈令月:“小妹,你要不要先去见一见敏敏?你一定会喜欢她的。”
“行啊。”沈令月一口答应下来,她也很好奇这位敏敏姑娘是怎么看上她这个单蠢美丽的二哥的。
沈明达带她去了邵家在京城的一处宅院。
路上她知道了这位未来二嫂大名邵敏箐,和沈明达亦是因木料而结缘。
沈明达在读书上没什么天赋,在国子监也是常年倒数,资深差生,纯粹是沈杭逼的不得不躲在里面混日子。
其实国子监里有不少官宦子弟都和他差不多,只是他们比他闹得更过分,经常夜里偷偷翻墙出去吃喝玩乐,第二天在课堂上打瞌睡。
相比之下,沈明达这种长得好看,性格老实,不打架不闹事,只喜欢偷偷刻木头的都算是乖学生了。
而且他连着考了好几年也考不中,先生们对他的水平心知肚明,也不再强求了,只要不惹祸就行。
于是沈明达就在国子监快乐地摸了两年鱼,一到休沐日就出去到处寻摸好木料,收藏把玩。
“那天我听人说,长安大街的珍古坊得了一块降香黄檀,要公开拍卖,我就想去见识见识。”
沈明达说起木头来眉飞色舞,“这种木料十分珍贵,几百年才能长成一株,在前朝就已经绝迹了。它天生花纹似鬼脸,还有一股特殊香气,闻之能安心凝神,延年益寿……”
沈令月听得晕乎乎,连忙打住:“这么珍稀,一定很贵吧?”
沈明达伸手比划了一下,“巴掌大的一块木料,就能卖几百两黄金,若是请名家雕成摆件,价格还要翻几番呢。”
沈令月听得咂舌,果然还是这些鼓捣古董字画,金石玉器的人更有钱啊。
收藏圈的水太深了,她还是老老实实卖书吧……
她好奇地问:“那块木头和邵大姑娘有什么关系?她是卖家?”
“不完全是,她跟我一样,也是去看热闹的。”沈明达脸上露出一丝甜蜜笑容,“因为那块降香黄檀原本是她父亲生前的收藏品,被邵家的亲戚趁乱偷出来卖,却不知道敏敏早有准备,被偷走的其实是赝品。”
那块降香黄檀被拍出了三百八十两黄金的天价,买主是一位财大气粗的老国公,也是玩木头的老行家了,结果东西一拿到手就察觉出不对劲,怀疑是卖家和珍古坊联手做局骗人,当即叫来家丁,把人打了个半死。
“敏敏家就是做木料生意的,邵家最不缺的就是各种能工巧匠,我从未见过做的那么逼真的降香黄檀,至少我自己完全看不出纰漏……”
沈令月逗他:“邵大姑娘是不是说要带你回家看真正的降香黄檀,你就跟着人家走了?”
沈明达惊讶:“你怎么知道的?”
沈令月扶额,她二哥怎么傻乎乎的,完全没有遗传到柳姨娘的精明啊。
不行,她更要去看看这位邵大姑娘是何方神圣,居然用木头拐骗良家少男!
说话间二人来到邵宅外,沈明达一下车就发现院门大敞四开,里面有吵吵嚷嚷的声音传出来,闹哄哄的。
“不好,一定是邵家族人又来找麻烦了。”沈明达拔腿冲进去。
沈令月也连忙跟上。
绕过影壁,院内剑拔弩张地站着两拨人。
一边是邵敏箐,身后还有一个丫鬟搀扶的中年妇人,面容苍白,身形孱弱,模样和她有几分相似,应该是她的母亲。
另一边则是几个中年男人,身后站着一个约莫三十岁左右的妇人,手里牵着一双十来岁的儿女。
邵敏箐看着这群来者不善的族亲冷冷道:“我爹临终前便请来族中长辈见证,邵家的生意今后尽数归我一人继承打理。怎么你们当时没有异议,如今隔了大半年,却带着两个不知道从哪儿找来的野种,就想塞到我爹名下?”
第141章
“大侄女, 你说话也太难听了,什么野种,这是我们邵家的骨肉!”
邵敏箐的二叔邵永振脸拉得老长, 神色不悦。
他瞥了一眼被邵敏箐护在身后, 站都站不稳的邬玉笙, 轻嗤一声:“大嫂出身大户人家,不肯在婆母面前尽孝, 又生性善妒,自己生不出儿子,还不许大哥纳妾……敏敏,你爹也是没办法, 只能将小嫂子藏在你祖母身边,这事在老家那边都过了明路的,大家都知道,难道你要忤逆尊长,违背你祖母的意思?”
“你, 你胡说!”
邬玉笙出言反驳, 情绪激动, 才说几个字就剧烈咳嗽起来,上气不接下气道:“我和永康早有约定,就算这辈子只得了她一个女儿,她永远都是我们的掌上明珠, 邵家的生意也只会交到她手上。夫君不可能骗我!”
当初她嫁给邵永康时,他还只是个一文不名的穷小子, 十几岁就从家里跑出来给人做工,兜兜转转来到邬家船行,又因为聪明好学, 踏实肯干,一步步入了邬父的眼,甚至不顾妻子反对,执意将女儿下嫁,并全力扶持他在木料生意上大展手脚,几十年后才有了如今把木料卖进宫中的邵家木行。
邬家对邵永康有大恩,他和邬玉笙成亲后就一直住在邬家,因为他常要跟着船队去南边亲自采购押送木料,一走就是几个月,不如让妻子陪伴在双亲身边,彼此也有个照应。
至于邵家这些所谓的骨肉至亲……邬玉笙用帕子掩下喉间痒意,眼神微沉,哑着嗓子道:“若不是你们听说永康在外面卖木头发达了,一窝蜂地找过来,一口一个大哥叫得亲热,只怕你们早就当他死在外头了吧。”
当初邵永康离开老家时身无分文,全身上下值钱的只有那一身衣裳,还是他替邻居家收麦子、盖房子好不容易攒下来的一点私房钱,又偷偷托邻居家婶子帮他做的,否则以邵母的吝啬程度,他在家里当牛做马也落不下任何好处。
邬玉笙和他成亲后,邵永康拿岳父岳母当亲生爹娘一样孝顺敬爱,有时喝醉了酒还会拉着她抹眼泪,说娶了她之后才明白什么叫作“家”。
这样一个对她关怀体贴,对女儿宠爱栽培的好丈夫,好父亲,邬玉笙对他有百分之百的信任,他不可能背叛她,更不可能和邵家人合起伙来辜负她。
“翡翠,扶我娘回屋休息。”
邵敏箐给邬玉笙拍背顺气,低声劝道:“您的风寒还没好利索呢,别和这些混账东西置气,不值当,我一个人就能对付他们。”
她拉着邬玉笙的手,放软声调:“爹已经不在了,难道您忍心丢下我一个吗?您就不想看到我成亲的那天?”
邬玉笙摸摸她的脸,“我答应过你爹,就算再舍不得他,也不会留我们的敏敏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这世上,我还等着给你带孩子呢。”
邵敏箐脑海中浮现出那张呆头呆脑,却格外真挚的漂亮脸孔,唇角勾起,笑得自信笃定,“嗯,不会让您等太久的。”
无论是她看上的哪块木头,她都一定要弄到手。
邬玉笙在丫鬟的搀扶下回了屋,全程都没有给躲在邵二叔身后的那个女人一个多余的眼神,仿佛当她不存在。
女人不甘心地咬紧嘴唇,她凭什么就这么自信,认为邵永康不会背叛她?
下一秒,邵敏箐锐利的目光直直射过来。
“冯小贞,当初你跪在街边卖身葬父,几个地痞无赖调戏你,别人都不敢管的时候,是我娘于心不忍救了你,给你一笔丧葬银子,又耐不住你苦苦哀求,把你收进府里当丫鬟,后来看你算账有天赋,又把你送去商行跟着账房学打算盘,盼着你有一技之长傍身,而不是一辈子为奴为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