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青溪再三强调,“可是就在我追到半路的时候,我夫君又突然出现了,还穿着早上出门那身衣裳,非说我眼花看错了。”
她求助地看向二人:“你们说,到底是我出现幻觉了,还是真有一个和我夫君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燕宜轻声道:“现在问题就在于,第一个走进花街,穿蓝色衣裳的男人,为什么一看见你就要逃跑呢?如果他只是一个和吕大人长相相仿的陌生人,他为什么会害怕被你抓住呢?”
范青溪被问住了,“对啊,如果只是我认错人,那就是误会一场,他跑什么?除非……”
沈令月接上:“除非他认识你,他知道你的身份,而且他自己绝对不能被你看见,否则会有麻烦。”
燕宜眸光微闪,又在范青溪心里抛下一枚重磅炸弹,“范大嫂,假如那个男人要躲的不是你,而是吕大人呢?”
范青溪一下子就想起了沈令月在吕家讲的那个故事。
——假县令发现父母对他身份起疑,竟然起了杀心,想要先下手为强,杀人灭口……
她的脸色唰地白了,难以置信地捂住嘴巴。
难道她真正的丈夫已经被冒名顶替了?是什么时候的事?
他们成亲才三个月,夫君便一个人去西川赴任,直到大半年后她才动身去寻他……
范青溪再也抑制不住,眼泪扑簌簌落下来。
“难道我被骗了十年?与我生儿育女的丈夫竟然是个冒牌货?”
她眼睛红红,被自己的脑补吓住了,“那我真正的夫君这十年都在哪里,过的什么日子,是不是吃了很多苦头?对了,还有公公婆婆,二弟他们,他们知道自己的亲人被顶替了吗?”
沈令月握住她的手,语气关切中带着一丝引导:“范大嫂,你想不想弄清楚这一切的真相?”
范青溪只迟疑了一下,便坚定地回望着她,“我想知道。”
她陪“吕临”在西北待了十年,吹了十年的边关风沙,早已不是当初在闺中那个柔弱文静的女子。
“我不能让这个错误继续下去……”范青溪的声音逐渐恢复坚定,“就像你讲的那个故事那样,万一他察觉到不对劲,先一步对我,或者对公公婆婆下毒手怎么办?”
她是吕家三媒六聘娶进来的,婚书上写着她和吕临的名字,她就是他的妻子,如果他真有什么不测,她要替他保住这个家。
“我有个主意,就看你敢不敢赌一把了。”
沈令月凑近范青溪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范青溪先是睁大眼睛,神情惊愕,随即又慢慢变得若有所思。
“我,我得考虑一下。”她眉心轻蹙,显然还有所顾虑。
“没关系,事关重大,你确实要想清楚。”
沈令月轻轻抱了她一下,表情诚恳,“玄女娘娘在上,我们都会帮你的。”
范青溪脸上露出一丝迷茫,“这是哪位神祇?”
沈令月让青蝉回澹月轩一趟,拿来一尊红布包着的木雕神像。
嘿嘿,幸好上次拜托二哥多做了几个,这不就用上了?
“你知道令国公夫人吧?还有国子监祭酒桑老大人的小女儿……”
沈令月吹了一通天花乱坠,范青溪半信半疑,却还是郑重把神像放在怀里。
她现在太需要一个寄托了。
沈令月和燕宜亲自送范青溪出了门,她上马车前回头看了二人一眼,“多谢你们愿意听我说话……如果,如果我决定了,就提前派人来给你们送信可好?”
“没问题。”沈令月一口应下,又叮嘱她回去要小心,千万别被看出端倪来。
目送马车辘辘远去,沈令月再也按捺不住,和燕宜击了个掌。
“太好了,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她们这些外人再怎么努力,也不如范青溪这个枕边人的怀疑更有力。
“你那个主意,能行吗?”燕宜从刚才起就没有发表意见,“你确定这样能把真吕临引出来?”
“不好说。”沈令月耸耸肩,“但不试试怎么知道能不能行?反正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燕宜想想也是,叹了一声,“就看她能不能狠下这个心了。”
……
几天后,二人收到范青溪的帖子,邀请她们明日去吕家做客。
沈令月拍了下手,“看来她终于下定决心了。”
第二天她们如约去了吕家。
因为吕临一家并不住在老宅,范青溪便借了自家弟妹,吕冲妻子郭芸的屋子招待她们。
郭芸见到二人便笑着迎上来,“大嫂为了招待好你们,今天一早起来就神思不属的,若有什么怠慢之处,还请多多包涵啊。”
她之前从吕冲那里听说了宗哥儿和沈令月之间的矛盾,还以为今天这场小宴是大嫂为了赔礼所设,因此主动作陪,招待得十分热心。
沈令月上前握住范青溪的手,稍微使了使劲,笑道:“大嫂真是太客气了,我怎么会和小孩子一般见识呢,都过去了,不提也罢。今天就是姐妹之间喝喝茶聊聊天,以后大嫂若是留在京城了,咱们还要常来常往呢。你说对吧?”
范青溪接收到她的信号,定了定神,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更加自然,微笑着点头应下,“对,以后我们两家要经常走动。”
郭芸见状悄悄松了口气,幸好这是化干戈为玉帛,不然一边是亲大哥大嫂,一边又是夫君的好朋友,他们夫妻夹在中间实在难做。
几人依次落座,她小声问了范青溪一句:“大嫂,宗哥儿在哪儿玩呢?你今天可要派人看好他,千万别再闯祸了。”
范青溪眉头一跳,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嗯,有乳母和丫鬟跟着呢,不会有事的。”
几人说说笑笑,气氛十分融洽。
直到快中午时,宁静安详的氛围被一声尖叫打破。
“夫人,夫人不好了!”
一个小丫鬟跌跌撞撞冲进来,满脸是泪,“刚才小少爷在花园里踢球玩儿,奴婢们转个身的工夫,小少爷就不见了!”
“什么?宗哥儿不见了?!”
范青溪脸色一白,慌慌张张地站起身走到丫鬟面前,语气急促:“你们在花园里仔细找过了没有?宗哥儿贪玩,会不会是故意躲到假山里面吓唬你们?”
丫鬟点头又摇头,“找了,花园里每个角落都仔仔细细找遍了,连西墙下的狗洞都检查过,到处都没有小少爷的影子……”
范青溪踉跄了几下,险些晕倒,郭芸连忙将人扶住,“大嫂,你要撑住啊。”
又吩咐自己的丫鬟,“快去衙门把二爷叫回来,让他赶紧回来找人。”
范青溪被扶到桌边,双手捂脸哽咽:“怎么办,宗哥儿好端端的为何突然不见了,会不会是被人绑走了……”
“大嫂先别急,什么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到尚书府来绑孩子?”
郭芸不停安慰着她,又满脸歉意看向二人,“弟妹,家里出了大事,恕我们招待不周……”
沈令月忙道:“反正我们也没什么事,留下来陪二位嫂嫂等消息也好。”
燕宜又提议:“不如派更多人手把整个尚书府都仔细搜查一遍,小孩子都顽皮,说不定是藏在哪里想吓唬大人呢。”
郭芸连忙点头,“对对对,瞧我都吓得六神无主了,你们二位帮我照顾一下大嫂,我这就去吩咐前院管家。”
她脚步匆匆地出了门,直到身影再也看不见了,范青溪慢慢松开手,将蘸了姜汁的帕子塞进袖中,有些忐忑地小声问:“我刚才这样……能行吗?”
沈令月肯定点头,“特别逼真,连我和大嫂都差点信了。”
范青溪苦笑了下,“一想到我夫君流离在外,不知吃了多少苦头,便是不用帕子,我的眼泪也止不住了……”
很快,宗哥儿在花园失踪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吕家。
吕尚书还算稳得住,吩咐管事去府外几条巷子找一找,兴许是宗哥儿调皮跑出去玩了呢?
吕母捏着帕子垂泪不止,气得使劲打了他好几下。
“你这老东西一身硬骨头,年轻时就惹了一堆仇家,连临儿和冲儿都被绑架报复过,如今又轮到孙子……若是宗哥儿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跟你拼命!”
吕尚书躲闪不及,被老妻捶了好几下,忍不住为自己辩解:“我都致仕了,如今就是个糟老头子,谁还会跟我过不去?”
吕冲接到消息从顺天府回来,还带了一队捕快,将吕府花园围了个水泄不通,一寸寸搜查过去。
一名捕快从假山洞中跑出来,手里举着一封信和一件小孩子的衣裳。
“大人,有发现!”
吕冲撕开信封,抽出信纸,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两行字。
——想要儿子活命,让吕临来老地方见我。
——记住,只能是吕临,不是别人。
吕冲眉头紧皱,有些摸不着头脑。
老地方是哪里?还有,第二句话有什么别的含义吗,为什么又要强调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