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抽了几口烟,呛得咳嗽起来,他老婆胡冰秀拿着一杯茶水摆在他面前:“哎呀,你再生气有啥用,这人都已经弄来了,你还能咋办?”
“并且这杀人犯的抽成他也没送来。”
“我听说他就卖了八千块钱?”
“那不也是钱?”
这反问让胡冰秀感到一丝不快,“吃火药似的。”之后懒得再掺和这事,拿着喷壶下地去了——打蚜虫药得趁太阳落山后、天黑之前这段时间。
她刚出门,赵前进就从椅子上“腾”地站起来,在裤兜里踹了一把虎口钳,气冲冲往二宝家里去。
赵前进心里的气不是一天两天了,这几年二宝扣下的钱可不止这一回,他气鼓鼓地走在路上,心里想着:当初不是我带着他们去那几个村子打开局面,他们能有今天?如果不是我赵前进把管着月亮坨,他能干得这么顺利?过不了多久,这小子就要搬去县城了,今天这事必须掰扯清楚!
带着要出一口恶气的想法到了二宝家,发现他家里已经吵起来了,赵前进在门口听了一阵,来闹事的是王伟国一家人,好像是来找二宝要说法的。
这事得从赖金福去驮牟敏那天说起,那天他出门时遇到王伟国一家人牵着丽云下地,可实际上,王伟国只在地里干到一半儿,就被二宝带到了狗鸭子镇附近的一个矿上——矿上急需在当天凌晨,政府禁止新开矿洞的文件正式下发之前,找到一个敢干这活的爆破工。原来的爆破工家里爹老子死了,请假回了家,王伟国很多年前在矿上待过一阵子,略微懂得一点,就被二宝带到了矿上。
到了矿上,王伟国一看,这矿山根本不具备爆破的条件,不是说不能爆破,而是没有做好内部加固和外部围挡,这要是出点岔子可不得了,到时候他在洞口有危险不说,山体震散了往下滑,山下面的农田也有可能会被埋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把农民的土地埋了,他们可是要和你拼命的!
王伟国深知这一点,所以查看一圈过后,没有答应作业。
这下子二宝和矿老板就不满意了,“日你妈你干不了就早说嘛,你一上山就是两个小时,现在都十点多了,临时上哪儿找人去?”
王伟国憋红了脸,面对二人的责骂不敢吭声。
二宝把矿老板拉到板房里,劝道:“您要是愿意呢,要不多加点钱?这小子家里刚把家底掏了娶媳妇儿,兴许钱到位了,他就干了。”
“加个屁!”
“哎呀您消消气,您看,现在一是找人也来不及了,二来嘛......这新矿洞也确实有点仓促,问题也不少,这您心里也清楚,再找别人来,人家也未必敢干。这王伟国不一样,他胆子小,我吓唬吓唬他,保证能行。”
矿老板想了一会儿,感觉二宝说的也挺在理,本来就是违规开洞,肯定是速战速决最好,他从腋下的钱包里拿出两千块:“看好了啊,我只加到五千,能干干,不能干,把之前那三千还给老子,麻利儿滚。”
二宝笑嘻嘻地拿着钱出来,对着蹲在空地上的王伟国说:“我说哥,你也别太死心眼了,要不是看你照顾我生意,这么多工钱的活儿我怎么也不能叫你来,对不?咱肯定是帮衬本村人,我也是想你回回血,到时候拿着钱,老婆孩子热炕头,多好。”
王伟国往旁边挪了两步,依旧没有起身,抠着自己的手肘:“干不了。它不满足条件你晓得不?”
二宝不耐烦地撇撇嘴,从兜里掏出来一叠钞票:“哥,我可是又给你争取了一千块钱啊!”
看着二宝拿着钱在面前晃,王伟国的语气渐渐软下来:“加一......一千块?”
“是啊,我可是嘴皮子都磨破了,才帮你争取到这一千块。你拿着。”说着,他把钱往王伟国裤兜里塞,王伟国没防备,一下子被他推倒在地上,他赶忙伸手把人扶起来:“你看看,就爆破这么半个小时的时间,你前前后后能挣两千,这不比在地里侍弄那大豆强?”
王伟国动摇了,排线加上爆破,虽然不像二宝说的半小时就完事,可就这一晚上,能挣二千,这笔钱能干好多事了,首先打算的就是能给丽云买点东西。
他有些心虚。
明明说好三兄弟齐心,他背地里却打着让丽云只跟他一个人好的主意。
二宝以为他还在犹豫,又拿出来二百块钱:“我私人再给你添二百,算二宝求你了,今儿你就当帮帮忙,行不?”
王伟国终于答应了。
当天23:47分,山上传来“嘣”的一声,新的矿洞进行了爆破,王伟国的一条腿也留在了洞口。
第三十章 掠夺(2)
听说王伟国的腿断了,老太太一下子倒在院子里,两个弟弟忙着给哥哥要说法,迟迟没有回家,丽云突然就身处一个无人看管的状态,正是逃跑的好时机。
她把椅子搬到院墙边,又从睡房里翻出冬天用的毛毡子,使出九牛二虎之力,甩了几次,才把毛毡子盖在插满玻璃碎片的院墙上,她先试着往上爬了一下,发现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
她从椅子上退下来,跑回屋里,里里外外找了一圈,也没找到梯子。
丽云在院子里来回地走,企图找到能让她爬上墙的东西,她的目光落在王伟国的摩托车上。可她不会骑摩托车,也不知道要怎么把摩托车推到院墙边。眼看那两兄弟随时有可能从二宝家回来,丽云十分心急,实在是没办法了,她去牲口棚里把驴牵了出来:“如果你通人性,就帮帮我”,她一边说着,一边把驴牵到院墙下。驴顺从地站在院墙边,一动也不动,丽云摸了摸它的鼻头,“我只有这一次机会,你一定要帮帮我”,说完,把椅子抬到驴身边,踩着椅子,坐在了驴背上。
瘦弱的驴,大肚子的丽云,半明半暗的月亮,趴在地上的老太太,空气里飘着桂花的香味,一切都诡异极了。
丽云死死地揪着驴脖子上的毛,她担心一旦她换成跪姿往院墙上爬,驴可能会乱动,到时候跌落下来就麻烦了。可她实在是无法放过这个机会,如果能趁天黑出走,也许等到被发现时,她已经走到镇上了。
她哆嗦着,再次对驴发出请求:“帮帮我,不要乱动,帮帮我。”
驴没出声,老太太却突然间哼哼起来,她的面部贴着地面,感觉意识已经不是那么清醒了,“嗷,嗷”地,濒死的母羊似的,拼尽全力叫唤着。
驴子被这人类求生的声音吓着了,开始不安地走动起来,丽云安抚了好一会儿也没能让它安静下来,反而更躁动了,丽云没办法,只能小心地从驴背上滑下来。
驴子小腿一蹬,自己个儿跑回了棚里躲起来,丽云走到老太太跟前,她心里有了一个主意,所以没有蹲下来调整她的头颅,让她得以呼吸,而是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老太太哼得实在是没劲了,绝望地抖动着身体,企图靠自己翻过身来,但一切都是徒劳,几分钟后,老太太猛烈地抽搐了一会儿,咽了气。
月亮躲在了云朵背后,丽云站在一片漆黑之中,她的脸也变得模糊起来,大概过了五六分钟,月亮重新探出头,丽云把院墙上的毛毡取下来,带进卧室放回原位,又拿出编织袋打包了一些衣服和日用品,之后才冷静地回到院里,抱着老太太,调整好自己的姿势,随后尖叫起来:“救命啊!救命啊!快救人啊!”
听到尖叫声的村民来到了王伟国家的门口,发现大门上了锁,透过门缝看到院里只有丽云抱着老太太哭泣着求救,几个人手忙脚乱地砸开了两把锁,跑进院里,背上人,急匆匆往外跑。松橦枵困 困 宅 鱼
丽云哭哭啼啼地跟在他们身后,一直跟到王青松家门口。
王青松检查了一阵,又做了一会儿心肺复苏,差不多半个小时之后才告诉众人,“不行了,快叫三兄弟来吧。”
丽云又哭了起来:“老大在矿上出事了,现在还在外地,老二老三在二宝家里要说法。”
话音刚落,王伟城、王伟乡上气不接下气地跑来,“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我娘怎么了?”
丽云哭得说不上来话,王青松沉着脸解释道:“应该是脑卒中。”
“啥?啥叫脑卒中?是你干的不?啊?是不是你干的?”王伟乡冲到丽云面前质问,王青松大喝道:“吵什么?别在我家里吵!”
王伟城还算冷静,他站在老三和丽云之间,拉住老三,问王青松:“这脑卒中是啥意思?”
“就是脑子里出血或者缺血了,脑血管受损。老人发这病很常见,老太太可能是听到你大哥的事,一时接受不了......当时你在身边吗?”
“啊?我吗?”丽云问了一句,随后反应过来:“我在屋里收衣服,我想着总要有人去医院里照顾老大,就提前收拾一些衣服、牙刷、水壶什么的......等我收好到院子里,就看到,就看到......”说着,丽云又哭了起来。
说到这里,老二和老三才意识到,确实,医院里需要去一个人,兄弟俩到门口商量了半天,决定由王伟乡去医院那边照顾王伟国,王伟城留下来处理家里的事。至于老太太出殡的事,等老大从医院回来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