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胭焦心极了,可又不能在这种紧要关头开口,让他分神。
谢隐泽瞳孔微微收缩,有着震颤的光。这是天谴剑第一次不受他控制。若说到这里还能忍耐,接下来发生的事,便让他觉得不可思议起来。
黑暗中,那道人影开口了。
那声音很轻,像冬日浮在湖水上的浮冰,语调平静而无起伏,却在一瞬间响彻了所有人的耳中。
“剑来。”
天谴剑嗡鸣起来,谢隐泽五指收紧,想握住它,但它依旧固执地挣脱了他的手,飞向对方的手中。
光线从穹顶照落,映照出那男人的半张容颜,明灭在朦胧的光尘中,五官有几分熟悉。
纤长的睫羽轻缓扇动,他睁开了眼,瞳仁赤如鲜血,涌动着令人心惊肉跳的邪意。
谢隐泽警惕后退几步,将乔胭不着痕迹地护在身后。乔胭看着他的背影。如果他是只猫,肯定现在毛都炸了起来。
男人的视线落在谢隐泽身上,淡淡开口:“天谴剑,不是这样用的。”
他五指隔空一握,浩瀚的灵力如海浪般在空旷的佛殿内汹涌开来,天谴剑焕发出了前所未有的耀眼光芒,佛殿内数以百计的伽蓝古尸在这刺目的光芒之中湮没为尘,连一丝反抗都没来得及做出,瞬间溃散为无数烟尘。
佛殿很静,一颗汗珠从乔胭的额头滑落下来,她听见了自己清晰的心跳声。
噗通!沈却重重单膝下跪,一手放在肩前,语气难掩激动:“尊上!我们终于见到您了!在万佛神殿的这段日子,您受苦了!”
第80章 雾笼梵天
男人伸出一只手在光尘下, 似乎在研究被映照得十分清晰的掌间纹路。
“已经二十年了吗?”他语气漠然,又带着一声感慨般的轻叹。
“跑!”谢隐泽将乔胭推向一条僻静甬道,手中神火腾起, 化为一把修长火焰刀。
“你是大夔皇室的人?”
不过一个眨眼, 熄夜的身影就从远方消失了, 下一秒,声音从他面前很近的地方响起。
“大夔的朱雀早就被杀光了,你爹娘是谁?”
谢隐泽眸光冰冷,冷冷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我的问题, 不喜欢有人反问。”
黑暗中响起一声剑贯入血肉的闷哼, 掀起的灵力波流震碎大殿前,乔胭看见的是熄夜用天谴剑将谢隐泽钉在罗刹塔上场景。
“谢隐泽!”
没跑几步,她被莲照扛了起来:“我的公主殿下啊, 那可是魔尊和他亲儿子, 这俩父子都不是省油灯,斗起来把万佛殿都斗塌了,你跑进去是想没命吗!?”
所有人都知道谢隐泽是他儿子。
就魔尊不知道。
“抱歉, 我不能丢下他一个人!”
乔胭唤出漱冰琴,结出的寒冰撑住了快要坍塌的甬道口, 她闯回去,却是烟尘簌簌,什么也看不清。
就在这簌簌烟尘中, 一道人影出现在洞口,和谢隐泽瞧着极为相似。她想也不想, 拽住那人的手就疯狂往外跑。
不知跑了多久, 她都快喘不上气时,才终于到了一处开阔地带。
“幸好我反应快, 要不然你就埋里面了,还不快谢谢本公主!”
“——谢隐泽,你怎么不说话?”
身后传来两声轻笑。
乔胭心头咯噔一下,不敢回头,僵硬的手指极其缓慢地一根根从他手腕上撬开。
这人转了转手腕,悠然踱步起来。
“谢隐泽?这是刚才那小子的名字?”
怪就怪谢隐泽和他老子长得太像了,那种昏暗环境下,她看走眼也是情有可原。
乔胭吞了吞唾沫,迎上他的视线:“……他呢?”
“你也看见了,刚才佛殿坍塌,说不定——已经死了呢?”
熄夜——谢行殊轻轻笑道,眨了眨他那双赤如鲜血的红瞳,语气轻快。
他微微抬起下巴,视线似乎隔着无尽时空望向了某处,眼眸微微眯起:“不知道我的好师尊、好师兄,过得怎么样了?”
剑光程亮的天谴剑在他手中随腕部转动而动,灵活得仿若本就是与他浑然一体的一部分。
他神色并无仇恨,甚至还有几分怀念和惬意,也正是因为如此,显得从唇齿间吐露的几句轻声更令人毛骨悚然,寒毛竖起。
修真界是真要完蛋了。
乔胭心想。
谢行殊垂剑朝下,略侧过身子,似在闲聊,又似在问她:“你知道这剑是怎么铸成的吗?”
天谴剑骨,来自二十年前一只死在叠月山的朱雀。
——柳姬,他的发妻。
以骨为剑,镇压六道台上的阵眼。
“天谴剑取自我妻骸骨,自锻造之日开始,便暴烈凶猛,无法为外人所驱使。”他低了低头,“今日却见它服帖在另一人手中,真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乔胭心下一提:“你,你不能杀他。”
谢行殊以指拭剑锋,唇角勾起弧度,笑意却不抵眼底:“可惜,我这人生来就最爱做别人不愿我做的事。”
他话锋一转:“本来这人我非杀不可,不过今日我心情好,姑且可以听听你的理由——本尊,为何不能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