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大家自己干自己的,被小框子框住,自家有多余的力,自家闷下,别人家有多余的力,要不过来。”
“和睁眼瞎一样,明明家家都有富余,却摸不到,累了个半死,还顾不过来自家地,你们说这值吗?”
这理念太先进了,来学制作钐镰的人,一时都忘了动作,被叶奚青的话震在原地,苦思冥想起来。
但要搞这种联合,必须考虑的一件事就是谁占便宜谁吃亏,谁的地多,先割谁的麦。
自古以来都是不患寡而患不均,众人犹豫着,比起多出力,底下的人更怕的是那种先把别人的地割了,人家种上豆,自己排老末,眼看着时节过去那种事。
一家老小生活就全指着那几亩地吃用,要是发生那种冤种情况,可比自己收的慢还冤枉……
叶奚青对这种事也早有预料,想无偿联合大伙,必须是公有制,但如何让古代的人在什么都没有的情况下,信任公有制,得有萝卜钓。
所以叶奚青再次抛出诱饵:“我娘进城打听了,这次咱们阳县,抽走了一万五壮劳力,少人卖地的可不止咱们这些人,卖地的人多了,接下来的日子,地价肯定会变得非常便宜。”
“所以你们有没有想过,趁别人都无力营田的时候,咱们集合起来,再多买几亩地。”
“现在就这么几亩地,你们才抠谁多谁少,等再买个几十几百亩,你们抠得过来吗。”
“如果我没记错,咱们这里好多还是租别人田的吧。”
“把田退了,咱们明年自己买地,自己种。”
众人:……
嗯?
从没想过这种操作,在家里“顶梁柱”被征走后,每个人都想的是怎么渡过接下来的难日子,卖田并不是瞎说。
古代的田不止意味着收成,也意味着沉重的赋税,小农是无力经营超出自己耕作力量范围地的。
就算知道从此以后会一步一步往下滑,也没办法,不卖,眼瞅着就饿死了。
但在叶奚青嘴里,居然成了她们兼并别人土地的好时候了?
在最底层摸爬滚打的人,见识少,脑子僵,有的时候不明白道理,但有时候也特别容易被煽动。
放一个熟读四书五经,见多识广,见过各种历史例子的人来,可能会摇头。
世道已经这么乱了,怎么可能继续让你安稳种田。
但在座的这些人不懂,比起复杂的逻辑,她们更能接受简单的逻辑。
所以她们很轻易地从自己要卖田,等划到别人要卖田,如果真的是趁这个机会买田,那肯定会赚啊!
每个人的心都因为这张虚空大饼热乎起来,心神不定地去想这件事,叶奚青不担心她们会拒绝。
拒绝是这个世界上最果断的事,一不果断,那基本就拒绝不了。
她们是心绪起伏,千回百转,花喜姑回来却炸毛了。
什么,一会没见,你就把咱家地给匀出去了?
所有人都没想到叶奚青能做这种事,目瞪口呆地看着她,李七月更是乐,等着看她娘收拾李三月。
这下总不能逃了吧!
叶奚青却很淡定:“娘,别人想不明白也就罢了,你这么聪明一个人,怎么也想不明白呢?”
“之前我跟你说的那个梦你不记得了吗,若是三年后,真的水淹泰山娘娘庙,那要地又有什么用。”
“如果没发生,趁着这个机会,把村里所有人和地整合起来,也没坏处啊。”
“皇帝老爷可不种地,只管人,却是这个世界上最有钱的人,您猜为什么?”
“有时候管大盘子,可比死种地吃的多啊。”
花喜姑:……
叶奚青抬到位了,她当然要展示一下自己的聪明。
而从事了半辈子媒婆事业,经常和三教九流打交道的花喜姑,脑子确实比一般人灵活,很快明白了闺女的“赚头”。
就是有一种怪怪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呢?
把叶奚青叫过来,神色严肃道:“你再给我说说。”
叶奚青就过去,跟她交头接耳,花喜姑脸色一连变了好几次,表情挺痛苦的,但最后居然没把火发出来。
最后一甩袖子:“行吧,你要试就试一下,我跟你说,一年不见起色,我可马上把东西要回来!”
叶奚青连连点头称是,给她捏腰捶背,妈你真好。
李家那几个人听此猛抬头: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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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1章 《农家肥妻》 胖子都是潜力股(五)
这么大事, 李家人当然不能同意,但花喜姑性格很强势,李老头是个活哑巴, 每天除了种地放牛,什么也不管。
家里大事小情都是花喜姑操持,李大哥觉得有什么事她娘会管,就在一旁看着,没想到一个不注意,她娘也同意了!
按照这个时代的常规,李老头老了,剩下的全是女人,李大哥现在才应该是这个家实际的一家之主。
但封建社会对女人的压迫是整体性的, 制度性的, 落到个体上, 却没有那么一是一,二是二。
花家是绝对的花喜姑掌权,李老头早被她治服,剩下的又都是她的孩子, 在她面前说不上话。
李三月别管别人怎么笑她, 体型往那一杵, 看着就不怎么敢跟她动嘴皮子以外的东西。
李老大只能撺掇媳妇和另一个妹妹,跟花喜姑私底下说,想改变她的主意。
花喜姑被烦得不行,把耳边的苍蝇轰走:“急什么急,等你妹干一年再说, 这八字不还没一撇呢吗!”
“老实回去当你的差吧, 家里事你懂什么!”
李大郎:……
在家这边说通了, 回去思考的人思考得也很快,尤其是租田为生的佃户,最积极。
合作种麦,然后买地,真的假的?
众人都抱持着将信将疑的态度,不过联合收麦这件事近在眼前,大家倒少质疑。
叶奚青立刻给众人排班割麦,不按照谁家田谁家田的顺序割,按照田的优劣确定割麦顺序。
也别那么死脑筋,非得把麦全收回来,再想种豆的事,前面割着,后面就种。
以前是一家人单户作战,才按部就班地先收后种,现在合户当然要发扬一下合户的作用,两项工作同时进行。
叶奚青把每个环节都拆开,专人负责。
镰刀队在前头抡镰割麦,运输队在后面套牛车收。
村里留一些人垛麦晾麦,能跑的小孩都来割完的地上拾剩麦,另一拨种豆队,紧接着就开始种豆。
花家有一头牛,可以做运输用,叶奚青让人再去租一头牛种豆,租牛钱从公家账上记,众人平摊。
宛如军队一样分工明确,高效运转的收割队,很快就让大家见识了一下什么叫集体效率。
前头刚割完麦,后头种豆大军就追上来了。
朝廷抽走了那么多人,一点没影响收麦种豆效率,看着所有地都落下种子,每个人都开心起来。
有活路了!
度过抢时阶段,后续的工作就没有那么急迫,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叶奚青那大体格子,毫无疑问是镰刀队的,一个割麦期下来,白胖子变成了黑胖子。
找到一条河,痛痛快快洗一次澡,换上干松麻衣半袖,很好,这个时代还没封建到女人露块皮肤,迂夫子都要尖叫的地步。
接下来的事,她可就不管了,站在一旁充当指挥,勤奋之后,是更好的偷懒。
合种之后,收也是一起,所有的麦子都堆一起,不分你我。
一开始众人还心惊胆战,万千心思,不知道这些麦子怎么分配,很快她们就不用担心了,朝廷来征税了。
不同的作物,收割时间不同,朝廷按照不同作物成熟时间,收夏秋两税,麦子下来,就开始征夏税。
税征本来就年年增高,现在打仗,又额外征军赋,最后汇总下来,一亩地,要抽五斗。
古代的农耕技术落后,一亩地产量大概在1—2石,一石等于10斗,抽五斗,也就相当于抽了一半。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某些佃户,还要收佃租,比较狠的地主,佃租也要收一半。
你一半我一半,每个人都很快乐,然后农民发现自己热血沸腾干一年,好像全是白玩。
知道这个消息,所有人都聚在花喜姑家,沉默着看着花喜姑和叶奚青,现在怎么办啊……
花喜姑是有些三教九流的本事,遇到这种事,也没什么办法,看向叶奚青。
叶奚青当机立断:“我之前就说过,朝廷只会多征,不会少征,咱们不做准备,就会被抽干血。”
“朝廷的命令,咱们没办法抗命,税是一定要交出去的,佃租希望大家都一起想办法帮着还,千万不要自己去借高利贷。”
“所有的粮食攒攒,大概还够咱们这些人下年节省着吃,现在已经不是考虑赚钱的事了,咱们现在能做的就是保证自己,不饿死,不卖田,不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