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她是姨母的亲女儿,恐怕早没人容忍她。
但现在这个时候,所有人都得向她低头。
精神疲惫地从宴会上归来,伸开手,让下人服侍解衣,耳边突然听得一些动静:“是不是有声音?”
下人已是又累又困,睁不开眼睛:“国公爷,什么声音?”
靖国公听着声音逐渐变大,某一刻突然惊醒,还不待他有所反应,甲兵已破门而入,举着火把,照亮整个屋子。
靖国公又惊又怒,张口斥道:“大胆!你们……嗤——”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配上他的穿戴,立刻知道是要找的人,闯进来的人二话不说,一刀捅进他的腰腹。
下人吓疯了,惊慌逃窜,好在为了抓紧时间,来人并未大开杀戒,七手八脚地将靖国公身体戳了个稀巴烂,割下头颅就迅速离开,赶紧和主队会合!
发生这种事的不止一家,甲兵突入府门,很多人都在睡觉,就算反应过来,武器简陋的家丁也根本无法抵挡,曾经的郦氏贵胄,就被这么杀了个干干净净。
新鲜头颅流下的血,滴了一路。
南康王世子带领禁军,直突宫门。
郦文鸢近日身体沉重,早已睡下,听见这嘈杂的动静,又从榻上慢慢撑着身子起来。
吩咐侍女点亮所有宫灯烛火,她已经老了,眼也花了,耳也背了,腿也不能动了,要很明亮的灯光,才可以看清眼前的东西。
进来的人是谁呢?
南康王世子从宫门踏入,身后的手下,手里各提着一个血淋淋的头颅,一起步入她的寝殿。
曾经的郦文鸢是皇帝,现在的她,却是一块砧板上的鱼肉,所有站在此间的人,都又紧张又兴奋。
郦文鸢眯着眼睛看向他们:“怎么,你们反了?”
虽然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在谋反,但关于谋反的解释说法,一向最多,没人承认自己谋反。
南康王世子直接上前一步,跪在她榻前,一脸诚恳道:“皇奶,孙儿怎敢行谋反之事。”
“只是接到密报,靖国公、禄国公、寿国公有谋反之举,孙儿已将他们三人拿下,担忧皇奶安危,才特地进宫保护皇奶,希望皇奶不要误会!”
郦文鸢忍不住笑出声:“靖国公、禄国公、寿国公,死得真巧啊,刚好所有和你们抢皇位的人,都死干净了。”
南康王世子面不改色:“孙儿知道皇奶生疑,但事情确实如此,不管如何,您都是孙儿的亲皇奶,孙儿的父亲,也是您唯一的儿子,就算要谋夺皇位,又何须如此费功夫?”
郦文鸢笑答:“你父亲是朕现在唯一的儿子,却不是朕唯一的孩子。”
南康王世子:……
抬头露出一个微笑:“姑姑嘛,姑姑现在正在孙儿府上做客,也许现在已经睡着了呢。”
郦文鸢沉默。
一直以来,她都保持着良好的应对,在听到这句话,眸光变得漆黑。
低头看向跪在地上的南康王世子,脸上已没了笑意。
“虽然知道你不过是过笼里的蝈蝈,但有些时候,确实让人生气呢。”
……
季嗣音带兵疾奔向皇宫,她的每个属下,都带着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战争就是在你出招,我解招的过程中,不断升级。
宛如雨点般连发的弓弩箭雨对士兵伤害太大,就产生了无死角防御的甲兵。
甲兵披甲太笨重了,就出现了人马皆披甲的骑兵。
战争手段不断升级,然后有一天,全部被淘汰,热武器出现了。
都说短兵相接,谁真的和你短兵相接啊!
我拿出一硫二硝三木炭,你不炸了吗!
在甲兵近距离混战的情况下,现阶段的枪也不好使,但掌心雷肯定一炸一大片,还便于携带。
季嗣音和她的登州军,做好万全准备,每个人都带着黑科技。
千辛万苦地赶去宫门勤王,到了地才发现,人是不是有点多……
南康王世子跪在地上,仰望郦文鸢,正在得意,耳边突然听到一些响动。
心内犹疑,出门察看,就发现他带领的禁军,在不断往后退缩,灯火照耀下,有三队人马,从三个不同方向,缓缓逼近。
率领东路军的是上官兰翌,率领西路军的是郦文鸢身边的常伴女官祈玉莲,而率领北路军的,则是应该在王府中做客的季嗣音!
三路人马,缓缓逼近,气势汹汹闯入宫门的南路军,仿佛被一个三面收紧的口袋,一头闷里面。
南康王世子瞬间头皮发麻,猛然回头——
烛光中,那位只披着一件外衣,仿佛风中残烛的垂暮女人,牵起一个没有温度的弧度。
“太小瞧朕了吧,小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这在禁军史上将是一个难忘的日子,互不见面的东南西北四路军,第一次聚在一起打麻将。
南路军:我当麻将?
第86章 《罪女金枝》 玉面阎罗竟是我(三十)
系统曾问过叶奚青, 她往湖里撒饵了吗?
叶奚青回答没有。
她没有说瞎话,她确实没有,往湖里撒饵的, 是当今皇帝。
谁都知道,一个招数不能使两遍,第一遍使用的时候,就会暴露使用者意图。
郦文鸢在册封女儿为登州王时,拿郦氏子弟和南康王开过涮,这次想立女儿,其实不能用同样的方法。
但谁让人类的行为,比鱼还简单呢,只要撒下饵, 就会去咬啊。
这也是叶奚青喜欢分析目的, 多过分析话术的原因。
语言是矫饰, 行动是手段,只有目的,是露骨的真实,所有语言和谋划, 都会指向真实的目的。
郦文鸢是一个伪装多于真实的政客, 但她身上一定也有真的东西。
比如一个母亲对女儿的爱, 以及一个政客,对自己政治生命得以延续的渴望。
只要抓住她的真实,评判她愿意为目的付出的代价,其实就可以倒推她的一切行为。
一个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皇帝,她为自己的目的, 可以付出什么呢?
答案是全部。
一个愿意付出全部的亡命之徒, 连自己都可以成为饵的一部分。
南康王世子未必没想到, 但他也有他的真实。
他能看清悬垂下来的饵料有多么危险,但他也自信,可以在这危险中,攫取食物就离开。
一个八十多岁失去所有追随价值的老人,一个可以轻易被他诱杀的姑姑,她们的安全边线,很容易倾覆。
明明是一线的搏杀,却不知道怎么陷入了如此压倒性的局面,南康王世子和他手下叛将如坠冰窟,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
郦文鸢笑意盈盈地看向他:“什么样,是另两路禁军来了吗?”
“我有些老眼昏花,看不清你带的是哪路兵将,总归不能是北竞门,那就是从其它三门而来。”
“不太确定叛军会在哪路起,我就命上官兰翌和玉莲,持符等待。”
“她们两个我很信任,一个不会背叛我,一个不会背叛永宁,所以我可以放心地将兵符交予她们,任由她们自主。”
“朕是棋盘上固定的将帅,她们是游离在外的车马,不管反声从哪路起,另外两路都可以响应。”
“同时策反朕三路军,你恐怕没那份本事,策反一路的话,你恐怕也翻不了天。”
“朕一直等着某路军的到来,看来就是你们。”
“外面现在是哪两路军呢,不会是三路齐在吧,哈哈哈。”
“那朕的女儿,确实比儿子强得多啊,哈哈哈。”
南康王世子:……
大势已去,他的心中只剩惊怖,他手下的叛将更是惊惶失措,目眦尽裂地持剑指向郦文鸢。
“那又如何!妖妇!你别忘了你还在我们手里!就算我们死,也会拉上你做伴!”
“现在就下令,闪开一条线,放我们出城!不然将你一刀两断”
郦文鸢抬头看向他的剑尖,和他几乎变形的惊怒表情,又是一笑:“那你怎么还不动手呢?”
“老婆子今年已经八十二了,连床都下不来,死一死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一个帝王,无论如何,都不会向一个胁迫她的乱臣贼子低头。”
“朕早已立下传位诏书,交给上官兰翌保管,等朕死后,新皇立刻登基,尔等永远为叛!”
“你们大可杀了朕,朕死也是皇帝。”
“朕可以保证,你们给予朕的,新皇会百倍偿还。”
“因为新的皇帝,会是朕的女儿!”
叛将:……
有谁能不精神崩溃呢。
他们只是怀着从龙之功的野望,幻想着成为阁上功臣,从没有想过将自己的性命抛在这里。
虽说做事前要考虑失败的后果,但大多数赌徒,在押注前,绝不会想自己失败如何,只会想成功后的美好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