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他脸上的神情妖异疯魔,眉心情印微微一闪,又迅速消失在额间。
疼痛的记忆激得他全身都在颤抖,好似这般巨雷轰击直接炸在了他的心脏处,他死死抓着心口处的衣衫,那记忆太过模糊,不知为何而痛,身体却被这疼痛激得弯了下去,蜷缩起来。
疼痛绵密而长久,盈满胸腔,又伤筋动骨般蔓延到每一处,他倒在大殿中重重喘息着,良久良久,这股疼痛才慢慢过去。
零碎的记忆不足以让他猜出整个庞大的故事脉络,却足以让他确定自己的记忆被人消去了一部分。
司雷星君看到向来有“铁血帝王”一称的帝君血眸中不断滴落的泪水,怔愣一瞬,又速速低下了头。
待胸中那股激荡的情绪平缓下来,弗彻才面无表情自地上站起,漆黑双眸宛如极夜般暗沉,带着不可忽视的锐光,重达千钧地压到匍匐在脚下的司雷星君身上。
“朕吩咐你两件事。第一,北幽四海生乱,告之司命星君速去,内乱一日未除,她便一日不用归。第二,朕要闭关休养三日,三日后,你持帝令去神域,告之神主前来三十三重天履行承诺。”
弗彻说罢,挥了挥袖道:“下去吧。”
殿中再次恢复了寂静。
弗彻回到御案前,将心口处的同心结以及这几日自风阮那里割下的两缕发丝一并放到桌案上。
他静静看了一会儿,眸中缓缓溢出一层暗黑的诡谲雾气,嘴角勾起的笑意不可捉摸。
......
风阮回到神域的时候,问鹤还没有对东方隗翰审出个所以然来。
问鹤颇为苦恼地看着眼前容颜魅惑的女子,这里不是玄鹤司办案的地方,没有什么刑具,看她这副冥顽不灵的模样,为了夫君能够复生努力了数万年,想必就算用上刑具她不会说还是不会说,攻心才是上策。
风阮坐到问鹤身侧,抬眸看向对面的东方隗翰,“鬼君,让我来猜猜,你知道聚魂之法,夫君却依旧未曾复生,是因为要想聚魂需颇费一番周折是不是?”
东方隗翰敛下眸光,端起案上的茶水饮了一口,又煞有其事的吐出来,“真难喝!”
她一副拒绝交流的姿态,还一口将问鹤沏的茶水吐掉,不禁让问鹤双眉横竖,一把拿走案上翠色茶壶,冷哼道:“毫无品味。”
“呵,”东方隗翰掩唇娇笑一声,“看来神域的茶我是用不惯了。”
风阮从问鹤手侧拿起茶壶,又倒了两杯茶,将其中一杯递给东方隗翰,一语双关道:“神域也好,鬼域也罢,茶技的好坏都需要懂茶识茶之人来分辨。”
她饮下一口茶水,微笑着继续道:“我不懂茶,只知这茶微涩甘香,所以并不妨碍我说它难喝至极。”
“你瞧,也正因为我不懂茶,心中没有敬畏,也不必附庸风雅,所以可以对这杯茶水为所欲为。但若是真正精通茶艺之人,便知若想冲泻出这样一杯茶,茶叶需十几道工艺不说,冲泡之时周折更多,需用滚汤冲泻,色泽方润、匀,再倒入白瓷茶杯中,便如素兰雪川倒流而下,颜色与味道并存。”
“与懂茶之人论道,和与不懂茶之人论道又有不同。不懂茶之人,譬如你我,我不爱喝这茶,”风阮微微松手,茶杯坠在绿草之上,瓷杯碎裂,茶水四溅,微褐色的茶水洇湿裙角,“便可以让它四分五裂。”
问鹤好笑地看了风阮一眼,瞧着她是一本正经在这跟鬼君扯了一大堆茶水上的道法,其实她这就是一番连敲代打,总结起来就五个字。
别不识好歹。
给你阶下囚这样的待遇就不错了,你还敢同我猖狂,那我就要先礼后兵了。
风阮将桌上的另一杯茶水再次递到东方隗翰跟前,纤细白皙的手指稳稳拖着茶杯,微笑着看她,“于茶艺一道上,鬼君想做懂茶之人亦或是不懂之人,我都可以奉陪。”
东方隗翰若有所思盯着她瞧,伸出手指接过风阮递上来的素白色茶瓷杯,娇声开口:“神主亲自奉茶,岂会有不识抬举之人?”
风阮收回手指,道:“如此便说说聚魂之法。”
东方隗翰妩媚眼角微微挑起,眼睛一眨不眨看着风阮道:“神主,我要你向我保证三点。第一,不念前嫌,护我安全回鬼域。第二,你我共同联手拿到聚魂之物后,你不可独吞自用。第三,不许逼问我幕后布局之人,你凭自己的本事去找,我不想被牵连进去。”
问鹤冷笑道:“事到如今,你还想独善其身?知不知道有句话叫做树欲静而风不止?”
东方隗翰冷哼一声,唇畔弧度微凉,“我的要求很过分?对于神主大人来说,这都是轻而易举就可以办到的事情。”
风阮垂眸思索了一会儿,道:“你上述的所有条件,我应下了。”
问鹤声音拔高:“小阮!”
风阮轻拍几下问鹤手臂以示抚慰,对着他低声柔柔道:“若是能救回风灵和姜澄泽,舍弃什么我都不在乎。”
问鹤深深呼出一口气,罢了,她不从鬼君这个突破口找到幕后布局之人,想必还有别的法子,在人间失去的那两个故友是她的逆鳞,他何必在这个关头拦着她。
东方隗翰见她答应自己的条件,将茶杯再次重新放到了案前,凝重了神色道:“神主,数万年之前,天帝给了我几枚龙鳞,之后他食言消失无踪,我更是因为私放他人取走神兽驺吾而被冥夷神罚入鬼狱中思过数万年,直到冥夷神被创世神打入了墟空之中,我才从狱中出来。”
“之后我在天界每一次盛会之时找机会面见天帝,天帝竟漠然无视于我,甚至派人把我赶出仙界!”
说到此处,东方隗翰愤怒地一拍桌案,怒道:“他堂堂六界共主,竟是一个食言无信之人!”
风阮垂下眸光,弗彻的确没有必要食言于鬼君,他不告知她聚魂之法甚至以为鬼君在无理取闹,大概是因为时空错乱,那时的弗彻根本没有经历同她在幽冥鬼域再取刑天剑一事。
东方隗翰说完这段过往怒气稍稍平息了些,才继续道:“之后我派人蛰伏天界各处数万年,终于有一日,这聚魂之法被我找到了。”
风阮道:“你找聚魂之法费了这么多周折,想必这聚魂也非一朝一夕可以完成?你同柯青筠为伍,是因为她能给你想要的?”
“不错。我会告之神主方法是什么,但为了我的安危着想,今日不会全盘告之。只提供你聚魂的第一个条件,那便是天地圣物——聚魂鼎。”
“聚魂鼎?”
东方隗翰眸中闪过一丝凉色,“正是,只是这聚魂鼎也在天帝手中。昔日聚魂鼎乃九重天所有,为镇族之宝,直到万年前帝君历劫归来,他不知为何手持刑天剑要亲自诛杀柯青筠,灵雀王为保女儿一命,拿出聚魂鼎作为交换。”
说到此处,东方隗翰嗤笑道:“可笑天界竟还传出帝君对柯青筠情根深种的谣言,依我看,他是恨不得马上结果了她。”
风阮的眸光落在东方隗翰微讽的脸上,道:“所以你给柯青筠办事是要得到聚魂鼎?”
“是也不是。”东方隗翰将话说得模棱两可,“神主,碎魂之人要想重聚魂魄,聚魂鼎必不可少。凭我鬼族的实力,要想神不知鬼不觉拿到聚魂鼎绝非易事,可对于神主而言,这件事情的难度便要小上许多。”
风阮点点头,“这段日子,你便在神域住下。”
东方隗翰不置可否,神域如今是她逃脱天帝魔爪的庇佑所,她自然不会傻到回幽冥鬼域让天帝堂而皇之持帝令去抓她,况且她看得出来,天帝对神主的感情并不简单。
问鹤看着敲定好事情的两人,问风阮道:“小阮,我玄鹤司今晚便前去三十三重天探查聚魂鼎的下落。”
风阮摇摇头,眸底闪过一丝寒色,“玄鹤司去了也只会无功而返,甚至可能会被他拿捏在手,于我们不利。”
“那你是想?”
“我与他之间还有一桩事情没完,他拿走了神佑山脉的脉灵,让我交出鬼君。”
东方隗翰声音尖细,微微提高了些许,“你答应了?”
风阮点点头,“答应了。不过那时是权宜之计,我被他用镣铐锁住,只好先答应下来。”
东方隗翰向风阮投来探究的视线,“所以神主想怎么解决?”
风阮饮下一口茶水,淡淡开口道:“不知道。”
在东方隗翰要跳脚之前,风阮才又落下一句话,“放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对我而言,比那条白绫重要得多。”
......
三日后,三十三重天。
晚霞滟滟万里,泛着红灿金光,形如火凤展翅般铺陈延展而开,落幕余晖盛大,偏殿之巅染上五彩霞光,更显殿宇璀璨华丽。
领路的仙侍停在偏殿之外,对着风阮恭敬道:“神主,帝君在内殿等您。”
风阮皱了皱眉头,弗彻为什么选在偏殿而不是正殿,这处偏殿看起来不大像是议事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