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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裁缝日志_朽月十五【完结】(9)

  “阿俏,”王月兰瞪林秀水。

  林秀水想捂耳朵,这小祖宗,都不跟她多学学,早前她娘在时,她偷吃糖包,糊了嘴巴一圈,都不承认的。

  王月兰不跟她俩算账,她有旁的事要跟林秀水说:“下午你跟小荷同我到染肆里去。”

  “你昨日不是做了那个油布手套,我早上带了去,其他娘子都觉得挺好,也想做双。我也不大懂,你要不去跟我瞧瞧,五六个人呢,算是笔大活计了。”

  “那得要油布给我才能做,”林秀水把汤锅往边上挪,拿了碗筷,“不然我没钱扯油布,一匹要两贯呢。”

  王月兰说:“算了,等我回去问问,出油布只怕她们不情愿。”

  不情愿也没法子,除非她住在油衣作里。

  她又补了句,“要真找我做,我也不要银钱,只要那些布头给我就成。”

  王月兰说找她们商量,林秀水又守了一下午摊子,只赚了三文钱。

  到这时她仍相信,她能赚笔大钱,不是一贯,不是五百文,五十文就算大钱。

  裁缝赚钱真难。

  她怀抱着这种心情,在吹冷风的早上,脸惨白地走进了成衣铺。

  屋里在烧香炉,这香熏得她打了个大喷嚏,揉揉鼻子进屋去。

  小春娥像只花蝴蝶奔过来,“阿俏,我又来给你烧火了。”

  “我最喜欢给你烧火了。”

  林秀水一听,得出个结论,肯定昨日给她娘烧灶被骂了。

  “快坐,我攒了一日的话要同你说。”

  说之前她先掏兜,“阿俏,你吃什么吃的最多?”

  “吃苦。”

  林秀水随便说了句实话。

  “那你多吃点甜的,”小春娥推过来几颗糖,很认真地说,“不能光吃苦的。”

  林秀水觉得很有道理,扯开糖纸问她,“这糖哪来的?”

  “顾娘子给的啊,”小春娥这才想起来,“她接了一笔喜事单子,你有一大批红布要熨了。”

  “这么紧要的事,你不早说”

  林秀水看见那几十匹红布,她像看见了自己颤抖的手。

  到底是谁说,春二月成衣铺很闲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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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章 赚钱呀赚钱

  带色的布里,红色最伤眼。

  林秀水熨得极慢,熨会儿便得放下熨斗,盯着院子墙角的野草瞧,不然眼前红刺刺的。

  她熨白布图快,从不坐下,熨起红布来,要熨一半,坐一下喘口气,满脑子都想跑路。

  最后只窝窝囊囊地说:“真想这世上没人成婚。”

  “要不把这红的染成绿的,那顺眼多了。”

  小春娥手握火钳子捣鼓炉子,也不免叹气,“那可不是,那宋娘子还嫌熨布的是火炭,不是石炭,吵着要换,真闹心。”

  火炭是木炭,石炭则为煤,在临安又称炭墼(jī),是用煤粉堆成煤砖,烧起来要火候足些,但价钱贵得很。

  石炭在早前东京很盛行,光是汴河就有二十来个官营的石炭场,家家户户烧石炭,但到了临安,烧木炭得多。

  以至于宋娘子这个汴京人士,仍旧不习惯,张口闭口全是早年间的炭团店。

  她是新郎那头的监工,嘴巴闲不住,那薄嘴唇跟上下开合的剪子一般。

  一日下来,她来了三回,叫林秀水和小春娥烦不胜烦,下了工后,小春娥骂了好几句,转头又嘻嘻笑,“阿俏,要不跟我去扑买?最近那桥市西边新盖了个彩棚,有不少好东西,还有临安来的花环钗朵,可是时兴货色。”

  林秀水揉揉眼睛,又干又涩,眨了几下后才道:“你再瞧瞧呢,我看起来有那钱?”

  刮大风的天里,她穿件薄的绿袄子,梳着光溜的发髻,连花环也没有,拿布包着头和脸,像话本里的蒙面大侠。

  大伙说她夜里去打家劫舍,都认不出人来。

  她落魄得很,拿不出钱来,况且扑买这玩意,有一次便有第二次。

  这扑买又称关扑,是博戏取乐,纯赌运气的,什么都能扑买,时兴鲜果、衣裳头饰,花朵鸟兽等等,最常见的是用转盘或是投掷六枚铜板博运气,赢了便笑,输了钱那是又哭又闹。

  临安府不禁扑买,是以桑青镇一年到头,扑买摊子如桑树上的桑叶一般多。

  小春娥对扑买颇为痴迷,下了工回去路上都得扑两把,什么都扑,买花、鲜果不说,连酱醋也想靠扑买,时常输,时常被骂,赔完月钱后才会收手。

  林秀水玩不起关扑,就她这手气,不

  赔个底朝天,都对不起她的五十七文家当。

  不过从针铺出来后,她的家底又跌至二十七文,实在是可怜。

  三十文一枚针,林秀水别在衣服上怕它掉了,放在荷包里怕它跑了,恨不得捧在手心里。

  尤其当她路过饼店,门口的火炉里烤着饼,伙计用油纸包饼的时候还不忘吆喝,“熟肉饼、糖饼,三文一个嘞…”

  三十文可以买十个肉饼了,可恶的是,她只有一根针。

  她揣着这根针回到桑桥渡,刚下了桥,陈桂花还穿那件青绿白领抹褙子,自打从她这缝完后,每日起早出门都能看见这衣裳。

  她压根不懂陈桂花的心思,花了五文钱缝补的,当然得日日穿,把钱穿回本了再说。

  “林家妹子,”陈桂花一见她,远远就遥遥挥手,左手挥完换右手,又连忙小跑几步,匆匆迎过来,脸上带了僵硬的笑。

  林秀水觉得后背毛毛的,找她指定没好事。

  她想推脱,但见陈桂花眼角通红,焦躁不安的神态,话到嘴旁又换成,“有什么事?”

  毕竟王月兰和陈桂花也是口头上多有争执,大抵为的全是零碎琐事,还没到互相不往来的程度。

  她接点陈桂花的活,她姨母巴不得。

  “你,”陈桂花欲言又止,她嘴巴张合,到底没把话说出口,“没,没啥事。”

  林秀水觉得莫名其妙,“要是寻我补衣裳的,你先把衣裳拿出来瞧瞧,能不能补再说。”

  陈桂花一听这话,像是定了心神,半句不说直往屋里奔去,又飞奔出来,嘴跟借来要还一样快。

  “你瞧,这种洞你能补不能补?要补得看不出来。”

  “你要能补的话,一百文,”陈桂花盯着她神色瞧,又着急忙慌地加价,“三百文,三百五,四百,五百文,你看看,”

  林秀水拎起衣服来,是件桃红色的厚夹衣,她翻找破洞的地方,只见衣裳后背处有块燎焦了的洞,两指宽。

  这衣裳好在用的绢布,绢布更好精工织补,要是换成绸缎、真丝,那得用羊毛针这种极细的针才能补。

  她手指探进破洞,里面还夹了层丝绵,也被火燎过了,倒是没烧过面。

  陈桂花急的包髻也散了,全然六神无主。她在香水行里做活,营生算不上体面,她在里头给人修甲、刮脸、揩背、搓澡,早上过去还兼带烧水、洗衣、抹地,一日赚六十文。

  今日她没睡好,香水行的活又多,叫她加了二十次浴汤,给人烘烤衣裳时,竟犯了迷糊,衣裳挨到炉边,让炭火燎烧了个洞。

  那娘子叫她要不赔三贯,要不就还件原样的来,不然拉她报官去。

  香水行的行老给她说情,缓一日寻寻办法。

  陈桂花的家底还押在质库,哪来的三贯银钱能赔。

  问了一路的补衣妇,全说能补,但瞧得很显眼,绣娘则说绣些花上去,裁缝匠则要原布,将整片后背布料拆下来,里头丝绵翻一翻,再裁了原样的拼回去。

  可这布是苏州来的,桑青镇没有这种桃红的颜色。

  就没个陈桂花想要的法子,只好破罐子破摔,寄托于林秀水身上。

  “不要慌,这只是小事,”林秀水语调很和缓,“只要拆下原线,缝补回去就行。”

  她也没见钱眼开,一口气要五百文,而是本着良心说:“这得织补半个时辰,给我三十文吧。”

  陈桂花一直吊着口气,一听这话,手打起摆子来,说话也哆嗦,追问她是不是真的。

  林秀水不说大话,她进屋搬了桌凳出来,拿了绣绷、剪子,在外头寻了个光线最好的地方。

  织补是很费眼的活,尤其是精工织补,得完全还原织纹,手要稳,眼要准。

  她给夹衣后背那布拆下来,取了边角衣缝的原线,又将里头烧毁的丝绵扯下,重新翻一遍。

  继而给布上了绣棚,将破洞边缘的布箍住,等布紧绷绷的,又拿起剪子,剪下烧焦的布圈。

  幸而换了针,这针头细一点,用来织补没问题。她穿针缝线,她先横着下针,在破洞一指旁处,而后针开始一上一下引线,行云流水,针在细小的孔眼里跑上跑下。

  横的红线细细密密盖住了洞,那线又变成竖的,如同织布,针在线里游动,再一转眼,原先还明晃晃的大洞,竟是一点也看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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