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要回,”林秀水顺嘴接话,顾娘子往右走,她也往右,顾娘子往左,她也往左。
顾娘子干脆站在那说:“得得得,你说。”
张娘子嘴急着还,飞快说道:“这里总共加起来有八十七份的活计,每个收取定钱不等,加起来总共有一百三十八贯多点。”
她这句话说得很慢,“我们忙活了一天,话说得比钱多,真的吃不消啊。”
“嗯,”顾娘子听完,没有露出惊喜的神色,只是站在那里,看了两人一眼,吐出两个字道,“那加餐。”
张娘子喊:“不行啊。”
“那不行,给张娘子加点钱吧,”林秀水紧随其后道。
张娘子惊奇地转过脑袋看她,疯狂冒出来五个字,好人啊好人。
明日还有单子,一百多人的单子,一个人三贯到五贯不等,裁缝作能赚至少五百多贯,大家心里都有把算盘,刨除那些布料、工钱等等,至少有几十贯到一百贯的赚头。
顾娘子心里满意,嘴上只说:“加,两个都加。”
“明天加,这会儿回家去。”
林秀水溜得比谁都快,顾娘子说完,她挨个告辞,一
溜烟跑走了,她自己还有接的活呢。
下了船匆匆上岸,被人叫住,林秀水没认清脸,手里多了一堆绿油油的宽叶子。
那人说:“立秋要戴楸叶,阿俏你拿去,戴头上,多戴点。”
林秀水一手握不住,用衣裳兜住,忙说:“没有那么多头能戴啊。”
人家被她说得一愣,想想有道理,将脑袋伸过去,“要不借你一个。”
林秀水抖了抖怀里的叶子,她给人家插上,道了声谢,转头过桥,往租的屋子那里赶。
先进屋将叶子放好,跟正在缝补的周娘子说:“周姐,你帮我接下小荷,让她先过来这吧,我有些活要忙。”
“好,我这会儿就去接。”
而林秀水这会儿有一堆的活,杂七杂八记了下来,还得先整理,看看能不能做先。
整理到很晚,连王月兰都从织锦作坊里回来了,她还在那算。
第二日到裁缝作里,张娘子加月钱了,飞跑过来喊她,“钱来了——”
一堆人看过来,林秀水原本想直走的,脚下拐了好几个弯,赶紧点头,往顾娘子那里去。
顾娘子正在算账,见有人进来,头也不抬,听脚步声就知道是谁,林秀水的脚步永远很轻快。
“坐吧,能接这么多单子,功劳都算在你头上,”顾娘子停在要算的账,将手按在算盘上,“我们成衣铺也卖了许多件衣裳。”
许多件是大半个成衣铺的衣裳,全部被买下,很多人来说,在几家的成衣铺里挑了又挑,缝的又差不多,织巧会后就选她们家的,造成了难得一见的盛况。
顾娘子此时没有轻易说加钱,先问林秀水,“你想要什么?”
林秀水刚坐好,手搁在桌子上,闻言便看顾娘子的算盘,从前在成衣铺的时候,她和小春娥是看顾娘子的脸色来确定阴晴的。
后来她们发现,只要顾娘子一拿起算盘算钱,心情都不错,当日进账也相当多。
又见到熟悉的算盘,她的眼神在上头转了转,抠着桌子边缘,在要钱和另外的要求里,她想了想道:“我想要裁缝作里的采买布料,让我能先挑几匹。”
当然她更想要稳定的布料供货渠道,她说想开间铺子时,之后的路都有考虑过。
“一个月让你挑十匹,不限什么料子,”顾娘子拍板。
林秀水这下倒是惊讶了,不限料子?绫罗绸缎光一匹得要五贯,她有点结巴,“真的吗?”“什么布都可以吗?”
“真的,”顾娘子说,“你确定只要布了?”
那当然,林秀水猛猛点头,五十贯钱也不一定能买来十匹好料子啊。
她顿时觉得前面一片大好“布”景,顾娘子说:“这事归这事,再给你加五两银。”
林秀水坐在那里,想不要笑,可嘴角忍不住翘起,想哼点歌,之前靠七夕的市集以及各种买卖,她赚了十二三贯,裁缝作又赚钱,攒的钱能买间临街的小铺子了。
她一赚了钱,数清到底有多少钱后,七十多贯,她便找张牙郎去了,跟他一块去看临街的铺子。
暂时先不买,但要瞧瞧,累的时候就想想她想要买的铺子,当下便欢欣雀跃。
她一来,张牙郎茶杯挨到嘴边也立即放下,从边上的布袋里拿出张卷好的地经,赶紧招呼道:“小娘子你来瞧瞧,你说前头的铺子太小,这几间铺子好。”
“诺,这家前几日刚说要搬走,就在南货坊边上,左边是徐家扇子铺,右边是戚家颜色铺,铺子比你之前看的那间要大许多,价钱也翻一番,要一百四十贯。”
林秀水点了杯茶,喝了口,边上有点茶婆婆在做茶百戏,举着茶壶冲泡,茶沫渐渐成了鸟的形状,听说能做不少花鸟虫鱼的造型,她看了好久,没回话。
张牙郎看她这么稳当,一百四十贯也面不改色,顿时喜上眉梢,指着地经上面最大的铺子说:“要不小娘子你看看这一间,有两层楼,里面还有三间大屋,两间小屋,这价钱好说的,三百二十贯。”
“张牙郎,我最近还不想坐监牢,”林秀水差点呛到,咳了两三声,“我又没有去抢劫,一夜能冒出这么多钱,当然你二十贯卖的话,我保不准就买了。”
两个人谈不拢,张牙郎也还不想当傻子。
张牙郎转了话题说:“那看六十贯的?”
“别小瞧人,先看看七十贯的。”
第72章 莲花衣裳
七十贯的铺子遍地都是, 好铺子却难找。
林秀水开裁缝铺的,总不能边上是马家香烛裹头铺、做温州漆器营生的,也不能是傅官人刷牙铺、凌家纸马铺, 更别说卖光家羹,做果子行当的。
张牙郎揣着地经,站在桥头上, 把腰间的蒲扇抽出来摇了摇说:“七十贯便是上头那些铺子,供你开铺子都不合适,还有的在巷子口,也有两三间离桑树口很远, 过两座桥。”
“加点钱吧,”张牙郎怂恿她,“一百贯的话, 能挑的地方就要多上许多。”
林秀水真逛累了,她动了动脚,来往人多不好意思蹲着,便将手搭在桥柱子上,听了这话她说:“你当我收头子钱的啊,来钱路子这么快。”
“别说那么难听,我们都叫经总制钱的好不好, ”张牙郎坚决反对这个称呼, 毕竟叫着叫着, 就成了收头钱, 可吓人。
做牙人的老是跟官府打交道,收的钱也是最多的,卖房的钱每过一千文,要向官府多缴纳一笔税钱, 这叫头子钱。以前一千文多交三十三文,眼下增到五六十文。
不仅是牙税,印契钱、房钱、卖糟、卖酒、纳醋钱、卖纸钱、户长甲帖钱、保正牌限钱等等,最近还收版账钱,看店铺账簿的进账收税,林秀水曾听账房大骂税场。
她赚的钱,都不及税场一日收的头子钱半数的。
不过七十贯真的找不到合适的铺面,林秀水只能开始加钱,七十五贯、八十贯,八十一,八十二…
“没有这样加钱的,”张牙郎不走了。
林秀水没搭理他,还在数,从八十二数到一百贯,在这一贯一贯往上加的钱数里,她终于突破了内心防线,甩了甩袖子说:“走,去瞧瞧一百贯的。”
“咦,想通了?”张牙郎一骨碌站起来,精神极了,“这会儿买还能少两三贯,一日就能签契,屋子里打扫给你全包了,日后要是收屋税,我们这边也会给你先算好,要收多少银钱。”
“别说得我一下能掏出钱来,”林秀水跟在他后头,差三十贯钱呢。
张牙郎小声凑过去说:“你若真想买,我在质库那也认识人,押些东西的话,借个三十贯不算难事。”
“不借。”
林秀水一口拒绝,好歹她有了富余的钱,又上赶着去质库里借,她姨母非得从桑树口打到桑树尾不可。
张牙郎也不失望,仍旧兴冲冲带她去看铺子。
这一百贯的铺子,确实有不少好的,她走到街边,退后两步看了看旁边两间铺子,右边那间是陈家彩帛铺,左边是王家丝鞋铺,她又往前走了两步,前面还有两家孔八郎头巾铺,徐家绒线铺,后街则是陈二娘绦结铺、张家麻鞋铺。
中间空的铺子原来是做腰带的,做不下去,最后转让铺子,林秀水摸着下巴琢磨,在两边加一个裁缝铺还挺合适。
她迈入门槛,屋子很宽敞,一眼能看到头,里面所有装潢布置全被拆得干干净净,只有地板、天花板留着,估计要不是这两个不能拆,全能拆了带走。
一百贯买这屋子,说亏也不亏,这大小跟她姨母买的屋子里,楼下整个院子和三间屋子差不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