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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裁缝日志_朽月十五【完结】(11)

  她眼下实在没地方裁布,桌子太小,做张宽桌子不合算,她没有这么多银钱,只要宽木板的话,下面再架两把长凳就行。

  毕竟吃人嘴软,又是邻舍,张木匠接了这活,眼下正是忙的时候,养蚕在即,要紧着做蚕架和茧架。

  他做东西前要问清楚,“这裁衣尺要做省尺的尺长,还是就按寻常人家的来?线板呢?要什么木头的,杂木和竹木的最便宜,三文就能做一个。”

  林秀水琢磨起来,省尺要比日用尺短半个指头,得按日用尺来。

  线板是绕线用的,线板绕的线要比木棍好使,要定竹木的,针夹是拔针用的,有些布硬不好拔。

  如此定了,张木匠说两日后给她,宽木板会给她选便宜好用的料子,收了她五十文。

  王月兰要贴补她,林秀水却忙摇头,“这晚些有了宽木板,能多接些活计了,攒攒就有了。”

  早上摆摊赚几文,再去熨布赚月钱,她还想买些小布头,光靠缝补的话,赚的钱还不够买工具的。

  林秀水提一个麻绳拴起来的小陶罐,边走边想怎么多赚点钱,她只剩七文钱了,想着这事一路走到成衣铺里。

  小春娥已经在院子里倒炭灰了,林秀水三两步进去,将罐子放桌上,笑眯眯地道:“小春娥,我们今日能吃肉汤泡饼了。”

  “咦,肉汤,”小春娥哇了声,她连活也不干了,噔噔蹬小跑过来,“我今日也带了东西,快瞧,是我昨儿扑买博来的蜜糕,没花钱哦。”

  “还有条年糕团,我俩偷偷烤了吃,晌午能吃顿好的了。”

  小春娥叽叽喳喳地展示她带的东西,仍在得意于昨日扑买竟然赢了的欢喜里。

  哪怕这个早上,那宋娘子又过来说些有的没的,两人都不恼,晌午去领了饼,偷用炉子煨热肉汤,再把年糕切两半,烤的外头焦里头黏软。

  吃饼,吃烤年糕,再喝一口肉汤,汤里还有几根大骨头,王月兰挑的骨头肉够多,吃得两人嘴巴油汪汪。

  下午还分吃了蜜糕,林秀水连熨红布也不觉得难熬了。

  今日下工极早,林秀水熨不完这批红布,她眼睛有点疼,看东西都蒙着一层红了,顾娘子见她眼睛发红,叫她早些回去。

  她很少有这么早下工走在路上的,这会儿的风也很和软,像轻绸。

  桑青镇的街市总是吵嚷、热闹,驴子驮着粮袋往米行里去,街头巷口有小经纪在叫卖,“风筝药线”“腰带匣”“卖字本”,桥下船里则喊的是“卖柴”“牛粪灰”。

  也不乏有挑担推车架的,挤在人群里,时不时来声,“磨剪子——”“丁鞋络”,声音喊得响,林秀水却只注意到了桥洞边上的补衣妇。

  是个老妇人,用一大块打蓝白褐补丁的布盖在腿上,那剪子、线团全兜着,小桌上放着一堆碎布,偶尔用她那粗糙有裂口的手,在里面翻找,又低头细细纳针。

  林秀水慢慢走过去,她可不是想抢生意,这里的补衣行情她很清楚,补一件衣裳也就一两文,难些的也不过七八文。

  一天缝补赚的钱只能勉强糊口。

  她只是想瞧瞧人家怎么补的,都补些什么,生意怎么做的,同主顾怎么搭话的。

  看了一会儿

  ,见那老妇人接了补蹴鞠的活,一时不免惊讶问出声,“这也能补?”

  “怎么不能补,”老妇人瞧她,见是个小娘子,以为她好奇,便和蔼告诉她,“这只要针能缝进去的就能补,你看这蹴鞠是猪泡做的,又轻又薄,怎么不能补。”

  “我这里可不只衣裳能补,席子散边了能补,绸伞破了能补,不消说灯笼、渔网,样样都能补,大伙叫我百补婆婆。”

  林秀水原以为缝补只能在衣料上做花样,她变了法的练贴补、绣补,但来补的人始终不多,毕竟没有人家的衣裳天天坏。

  见了百补婆婆后,她才发现自己的路走窄了,就应该挂个招幌,口气响亮一点,叫什么都能补才是。

  她还是太老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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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章 缝补“医术”高明

  百补婆婆说,只要针能缝,万物皆可补。

  她越琢磨越觉得这话在理。

  今早天色雾蒙蒙的,溪上像笼着一层烟,林秀水照常支摊、吆喝,没人路过就缝补油布手套,等青石板有踢踏的脚步声,她才会抬头看一眼。

  来往人不少,她也并不是每张脸都认识,可寻她问过枕囊的张娘子,她不免要把针线放到桌上,拍拍身站起来。

  “张娘子,张娘子,”

  张娘子怀里抱一柄油布大伞,听见声忙转过脑袋,一见林秀水便把伞横抱着,走了几步上前。

  林秀水跟她搭话,“之前那枕囊法子成吗?”

  先前张娘子来寻林秀水,要给幼女做个原样的枕囊,她给出了个主意,把原布跟枕囊放在一块,沾了同样的味道再裁了做新的。

  “哎呀,秀姐儿,我正想过来谢你呢,”张娘子又将伞放下来,靠在自己腰上,“我怎么都没想到,她也不是认枕囊,只认那个味。我裁了新做的,她也欢欢喜喜的。”

  林秀水同张娘子又闲聊两句,而后才点点她的油布大伞道:“娘子要拿着伞去做什么?”

  “说来也是,这伞面叫我家官人给砸了个洞,”张娘子说到这又气又恼,“我正想到对岸去找人修修。”

  林秀水先劝她,又问道:“这修个伞面要多少银钱?”

  张娘子如实说七八文,林秀水便道:“娘子要信得过我,我也能补。”

  “啊,”张娘子惊讶,“这你也能补?”

  林秀水别的不说,她其实是补伞的好手,因为她有两把破伞,一把油纸的,一把油布的,油纸的常破,破到整把伞糊满了各色的油纸。

  油布伞更不用说,骨眼和布面的线断了她自己缝,破洞面自己缝,缝成了杂布伞,一把伞缝缝补补用五年。

  即使林秀水说修不好不要钱,张娘子半信半疑将伞给她,到底不放心,干笑道:“要不我还是上外头修去罢,免得耽误你的活计。”

  林秀水正将伞撑开,她也不恼,只笑道:“娘子你放宽心,补不好我再赔你把新伞。”

  她先看破洞的地方,对比油布手套的油布,色差不大,人家只是要防雨,不是要跟衣裳面补到完全看不出。

  补伞要用糨糊、柿漆、麻线、油布、油纸,她一样样取来摆开。在张娘子惊异的神色里,把油布垫在伞面破洞下,粗针穿绕麻线,她用的针法是布面上看不出来的,线迹都藏在伞背下。

  林秀水又用糨糊涂油纸,把跟手掌大的油纸沾在反面,其实用丝绵纸会更好,到时候多漆几层桐油,那布面颜色就成了同一个色。

  拿了刷子沾一点柿漆,顺着缝线边缘涂抹,干了再抹几遍,泼盆水验验,半点不透。

  她还看了骨眼跟布面的连接处,有几处线不牢,用粗麻线重新补上,捣鼓了几遍,原先这伞开合很紧,需要用大力气,经由她这么一弄,开伞极为顺畅。

  经常用这把大伞的张娘子,她比林秀水要胖点,力气也不大,每次雨天出摊卖糖粥,总要跟这把伞较劲许久。叫她官人修一修,他只会说自己用时没问题,修伞的匠人会说紧点不容易坏,叫她别耽误自个儿工夫。

  闹得张娘子一到雨天就烦忧,开个伞还得听她官人的念叨。

  “啊呀,这修得好,”张娘子满脸喜悦,将那大伞开合了好些次,她长长松了口气:“再也不用请旁人开伞了。”

  见她高兴,林秀水便露出真切的笑容,“除了伞骨断了我不会修,其他要是有问题,娘子只管找我。”

  张娘子数出十文钱放桌上,连连点头道:“不找旁人了,我只找你,我家里还有两把伞,也按这个价,你晚些给我修修。”

  “好啊,”林秀水忙应下,脸上始终有小小的笑,她感受到别人的欢喜,这种是来自于补好一样东西,解决别人烦忧带来的满足。

  王月兰捧着碗红豆粥出来,见林秀水在摊子前傻乐,问道:“笑成这样,捡到银钱了?”

  “没啊,”林秀水双手接过粥,晃晃脑袋,有些得意,“我接了补伞的活,赚了十文。”

  “怎么赚的?”

  林秀水吹吹热烫烫的粥,一五一十说了,王月兰先是夸她两句,而后又说:“就在这儿补,别过对岸那,那边修伞匠多,指定要挤兑人。”

  林秀水也点头,她又不打算专抢人家的活,趁着没人,吸溜喝完粥,正打算将碗给王月兰,她想再守一会儿。

  便听一阵小儿哭声,不高昂,低低哑哑的,她往巷子口瞧,就见两人抱着一个襁褓里的孩子,面色急匆匆的。

  王月兰倒是上前道:“柴娘子柴郎君,这是往哪里去?”

  一见是王月兰,柴娘子当即大吐苦水,“你住得离我远些,怕是不知,别人的孩子顶多是夜哭郎,我这生了个日夜哭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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